没有人接话。裘江才想到自己又失信了。他想跟陈芷汀解释一下,去新律所报道,没有办法。他希望陈芷汀问他怎么回家了,今天跟谁吃饭,新律所怎么样。然后……他什么都没有等到。
他想找个局外人聊聊案件。他想在讲的过程中有新发现。在聊天中,只有陈芷汀够得上是他的对手,寻根究底,不屈不挠,步步紧逼,迫使他针锋相对,找到漏洞或者突破口。
陈芷汀直接进了卧室。平常她都要看会新闻,整理房间,等他先去洗澡,自己去洗时顺手把洗手间清扫一遍。
这个“平常”已经“不平常”很久了。
睡在床上,两个人都静静的。
同时被两个女性嫌弃,裘江感觉非常不爽。他迫切地需要一个出口,给出一个解释,表达几种情感。他躺在床上,等待时机。她翻身,咳嗽,拉被子……仅仅几分钟的等待,身体就先他的心意开始倦怠了,眼皮酸涩,呼吸缓慢,脑海里出现模糊又奇怪的画面。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回到家里常常没精打采、思虑乱飞,见到蒋纹纹却生龙活虎、眼中出火。难道真的是家花没有野花香,偷来的更有滋味吗?他以前也不是这样啊?一两周没见到陈芷汀,突然看到她脸上的笑,还像读书时那样,心潮涌动,血流加快。现在换了新环境,更想在她面前一展雄姿,怎么反而舌头发木,口中涩涩地没滋没味,失去了“Xing”趣?
这是一个平静的夜晚。虽然已是寒秋,可以相互取暖,但两人躺下后保持着一尺的距离。没有翻身,没有侧卧,甚至连互相看一眼都没有。
裘江强撑着不睡,等着陈芷汀不经意的小动作。只要她翻个小浪花,他会立刻跟在后面追赶,超过她,碾压她。
陈芷汀似乎没有感觉到身边有人。她静静地躺着,连呼吸都好像不存在。
窗外的风呼呼响,吹得洗手间的窗棂时不时“啪嗒”一下。远远地传来一声巨响,是哪间商铺上面的广告牌吹落了,汽车报警的喇叭声跟着呜呜哇哇叫起来……陈芷汀起身走出去,把洗手间的窗户关紧,又检查一遍厨房、阳台和真真的房间。再进来时,裘江已经传出轻微的鼾声。
陈芷汀轻轻上床,却久久没有躺下。她侧身看着他,这个男人。她有刹那间的恍惚,不明白自己有没有爱过他。那些喜爱和缠绵,那些痛苦和泪水,是出于爱,还是出于需要?
或者,他爱过她吗?爱过这个家吗?
不能再想了,一旦开始想事,今晚就别想睡了。陈芷汀轻轻打开台灯,拿过床头书随手翻翻,等着困意袭来再睡。
沉寂的棉被下,裘江的世界打开另一扇久闭的大门。
噩梦已经很久没有光顾他了,他也渐渐忘记了那个长期入梦的女人。她把他丢了。她要让他像自己一样糜烂下去,毁灭他就好像他把自己推向毁灭一样。
他已经踏上了一条妻离子散的路,在欲望的海洋里畅游。他不觉得这是错的,但他在走的过程会有疑虑,不够坚决,与同行者有分歧。在这之前,他走在平坦的大路上,与他相伴同行的人浸染他很久,她的气息渗入血液,无法轻易剔除。好像一对泥人,打碎了重塑,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他终是不舍放弃曾经的拥有,于是梦顺着旧日的气息找到了他。
在他回家的时候,她等在半夜。
裘江甚至能感觉出这是梦中。但是又很真实。周围嘈杂迷离。他看见黎昌盛在倒酒,穿着侍者的白衬衫,面目模糊;他看见曲谈在跳舞,舞姿扭曲。他忽然明白过来,自己喝多了,糊涂了。
他到酒吧来找人。黎昌盛打电话叫他来,他拒绝了。却又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悄悄溜过来。曲谈过来干什么?不是曲谈,是敏慧。原来是他眼花。他拿酒走过去,要跟敏慧喝一杯。敏慧慢慢转身。
不是敏慧,是陈芷汀。
陈芷汀竟然跟踪他。跟踪到了酒吧。
他感到血液流速加快,耳朵嗡嗡响,嘈杂声消退,混乱的影子消退,只有他和陈芷汀面对面站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