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湿交错的痕迹让她的脸青白红黄,没有一点美感,连引人同情的可怜都隐没了。
“那我们……谈谈吧。”裘江尽量不看纹纹的脸。从小到大,流鼻血对他而言就不叫受伤。让他担心的是那几巴掌。
纹纹坐在“清创室”外的椅子上,拒绝进去。看医生有鬼用?不过是洗去血迹看看有没有外伤。几巴掌在脸上,最多几道青紫,连软组织受伤都算不上,可心灵的伤害怎么估量?!
就是要让裘江的视线无法避开脸上的泪水和血污,否则,她相信,他很快就会忘记刚才的“噼噼啪啪”。
裘江心里只装着“噼噼啪啪”可能造成的法律纠纷。
“纹纹你放心,必须给你道歉。”裘江坐在一侧,弯下健壮的身躯,尽量让自己表现出温柔和公正。
纹纹的白眼球差点迸出来。什么叫道歉?我吃那么大的亏,只要道歉?她很想把口水喷到他脸上——你脑子有病吧?有病——得治!去看精神科!!
她咬紧细碎的钢牙,关住口中滔天的巨浪,把脸扭向空荡荡的走廊。
“如果道歉不够,可以考虑让他们合理赔偿。”裘江声音低沉,有压抑不住的倦怠。
合理赔偿?我费那么大的劲,只要合理赔偿?我穷啊?她斜眼瞄一眼裘江,看到他脸上阴郁慎重的表情,紧锁的眉头,窝在眉峰下深不可测的眼睛,更是钢牙欲碎。
他还在小心揣度。揣度怎样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既安抚好她的情绪,还能帮朋友过关又省钱。
“不要跟我谈钱。江哥你是明白人,知道我不贪钱。”是柔弱可怜求收养的语气。
“那当然。纹纹你是个好姑娘,赔偿什么的不用多说。”
“你知道就好。赔偿多少钱能抵消我受到的伤害?多少都抵不了!”纹纹继续低头抽泣。她担心看着他的脸,狰狞的表情会忍不住跑出来。“我要让那个疯婆子坐牢”,她一边用力吸气一边打开手机,“哥哥要是知道——哥!”
裘江一把抢过手机,没看一眼拨打对象就挂了。纹纹瞬间紧张起来,悲伤即刻一扫而空。看到裘江直接挂断,没有仔细看,她才偷偷松口气,委曲又回到脸上。
“你有哥哥?你不是独生女吗?”蒋纹纹在入职填档案时斟酌再三,省略了兄弟姊妹,家庭地址也是半真半假。
“表哥。不可以嘛!总得找个人为我撑腰吧!”蒋纹纹有哥哥有弟弟,但哥哥和弟弟不仅不会给她撑腰,恐怕还要充当吸血鬼的角色。她避之唯恐不及。
“那个纹纹,我们先谈谈,不行你再找你——那个表哥,好吧?”
“好。只要你相信我,跟我结婚,那个,这事,我可以先不追究。”
“纹纹,我们的感情不是用威胁来巩固的,先把这两件事分开,好吧?”
“那行。我们可以到J 局谈。”
蒋纹纹站起来,整理好衣衫,擦净委曲的眼泪,要回自己的手机,昂头走到大厅,继续拨打110。裘江跟过去再次按下她的电话。
“我送你回去。回去慢慢说。你放心。”
蒋纹纹听到“放心”二字,缓缓松口气,慢慢转过身子,依然是泪眼婆娑,依然是佳人幽怨。
她知道要及时收场了。女人闹过头就会丑态毕现,男人受到惊吓就会趁机跑掉。
抹去脸上不肯善罢甘休的恶意,低声说句“我再信你一回”,她终于转身去了洗手间。
先进格子间放了一泡尿。她已经憋很久了,憋到继续“作”下去要忍不住的地步,才算熬到他说出“放心”二字。还没有任何承诺。蒋纹纹怎能不恨!
狠狠打个哆嗦,她长出一口气,跨出格子间,站到洗手间斑驳陆离的镜子前,蓦然看见镜子里出现一个陌生的鬼怪,她吓得又一哆嗦。恐慌如阴沟里的青蛇,顺着小腿凉丝丝地爬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