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只见他把整张脸都埋进了饭盆里。
沈让盯了游子龙片刻,疏于关注的左手一会儿功夫没有注意,手臂不自觉地往下坠。他毫无察觉,直到勺子落在碗口,发出“当啷”一声,他才慌忙收回目光低下头看,只见勺柄已经撞得从指缝间歪出去。
游子龙居然还没有来帮他。
他莫名有点生游子龙的气。
他将左手抬到锁骨,低下头用牙齿咬着魔术贴,一点点撕开,吐到一旁,再将左手放回托盘,用右手把那摇摇欲坠的勺子按着,右手掌根顿时变得油腻腻,他憋了气,破罐子破摔起来,也不管,只咬着牙拗着劲儿,移动着左手,非要把将把勺柄从指缝之间穿插过去。
他的手指头这两天僵得厉害,一着急,手指都挤在一起。他整个上身的力量都杵在掌根,隔着餐盘压在大腿上,餐盘和碗发出细微碰撞的声音,金属勺柄把青白的手指戳得一片红。
不知是故意回避还是忙着关心“易感期”的问题,没人注意他狼狈的样子。
李一鸣逮着游子龙咬耳朵。相比游子龙这个半吊子哨兵,他这方面知识点掌握得简直堪称学霸,他摸摸下巴,和游子龙叽叽咕咕说了几句,又凑到关燕身边,“城主前两天发烧,但退烧也很利索,会不会是口口热啊?”
关燕一愣。
这个年代,“口口口”的说法已经不常见了,口口口的本质是一种激素紊乱,及时服用平衡剂通常能够避免,何况沈让的等级那么高,不至于出现这种低级错误。
但转念一想,沈让大半个身体没有体温调节能力,不受神经控制,指不定也影响他对向导素的调节。她没有专门研究过哨兵向导的方向,虽然觉得哪里不太对,但是也不是完全说不通,最终还是决定参考一下李一鸣的意见。
小大给沈让递过去一张餐巾纸。
“从医学上讲,我还是支持你们发生一下关系的。”关燕十分诚恳地看向沈让。
沈让擦嘴的动作愣在原地。
《哨兵向导生理学》中提到,第五代平衡剂能够完全替代易感期所需的信息素,但进行自然结合仍是更好的选择。通过□□、皮肤、粘膜进行信息素交换,不仅能够起到平衡激素的作用,同时能够完成短期的结合,无副作用、多方面地提升精神状况与身体机能。
关燕斟酌了一下用词,“你没有体温调节能力,如果是易感期发热,会比较危险。”
“就算不是易感期,哨兵和向导发生亲密关系,也能提高一下免疫力。”
“你在车上潮热得很厉害,脸和脖子都发红,呼吸也比较快。”关燕小声说,“是交感神经兴奋的表现,可能是过度劳累激素紊乱,可能是颈部神经受压。”
“就是退烧散热。”沈让还没放弃挣扎。今天每个人的发言都有点超出他的预料,他只好信口胡诹,“我穿得太多了,热。”
他总不能说那是他偷吃了泼尼松的副作用。
他急得伸手比划,指头都抻不直的瘫手伸出来就是扁平瘦削的手掌,因为手指无法屈伸,反而显得手掌很长,只是指尖缩着。他平时很注意遮掩,这会儿大概是忘了,手肘离开轮椅扶手,在空中摆动,手掌也瘫平了波浪似的挥舞。
关燕迷惑地看了看远处摇晃的大树,看了看众人里三层外三层裹着的衣服。
这个词从谁嘴里出来都比从他嘴里出来合理。
还不如不解释。
“这是你们的私事,我只是提专业建议。”关燕并不强求,却还是在继续嘱咐。“如果‘有需要’,记得注意卫生,不要太激烈,我给你们拿一包消毒湿巾。实在不行,医疗器械我有备用。”她压低声音,只对着沈让,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小声说,“可以取出来,晚点再换一根。千万小心受伤、小心逆行感染。”
她用词专业、隐晦,但沈让听懂了。
他带着留置尿管,那东西从体外延伸到膀胱里。一般人接触了细菌,撒泡尿就冲出来了,可他有尿管在,细菌有可能沿着尿管进入膀胱,称为逆行感染,因此要格外注意整个管路的卫生。而留置尿管的固定方式是进入膀胱后,通过侧管,在尿管末端打入一个水囊,如果用力过猛拉扯到,可能会严重受伤。
他本以为自己出门在外这么几天,脸皮已经修炼得厚了不少,没想到还是低估了队友们的战斗力。
沈让终于放弃挣扎。
自己挖的坑,爬着也要演完。
在众人的鼎力支持下,游子龙红着脸,一把抱起极有可能独自熬过了“发情热”仍处于“易感期”,正十分脆弱、依赖着自家哨兵的向导,钻进了那顶从流离者手里顺来的大帐篷。队友们凝望着他高大伟岸的背影,纷纷松了口气,简直算是众望所归。
“我的轮椅。”沈让黑着脸提出异议。
防潮垫不够硬,也不够厚,轮椅推起来十分困难,再者帐篷毕竟算室内,一会儿还要在地上打滚做一些事情,轮椅推进来也不干净。
游子龙顶着快要冒烟的大脑袋,低头亲了亲沈让的耳根,“让让不是不喜欢轮椅吗?小火龙当你的坐骑。”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沈让连生游子龙的气都顾不上了,他面皮子一抽,振声:
“我现在不讨厌轮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