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墨拖着尸体腾不出手,李一鸣也是哨兵。小大露出个嫌弃的表情,上前几步,捡了地上一根树枝,越过谢家豪,走向那一堆从填埋中暴露出的尸首。扒拉了几下,又扒出来一扇肋骨,白骨上附着的筋膜肌肉组织已经几乎没有了,但由于本身没有那么明显的凹凸棱角,上头的动物啃食的牙印就更加明显,牙印整齐、细密,跟人平时啃排骨没什么差别,撕咬的痕迹反而不多。
他回头看向藏在一行人中不吭声的乌鸦。
小大用树枝把那一扇肋骨拎起来,脑子里已经补足了几个版本的故事,眼神冷得要命,口中却带了点讥讽的笑,问,“你有几个前夫啊?”
“是猴子。”乌鸦的喉头动了动,声音干涩,“不是人。”
小大不置可否,树枝尖端挂不住那肋骨,白骨掉在地上,他歪着头看了一会儿,似乎也接受了这个说法。
乌鸦带着孩子住在这里,打死几个丧尸猴,这尸体被其他动物啃过,实在是挑不出什么错处。只是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又不死心地用树枝戳了戳那一扇肋骨,却仍旧没看出什么头绪来。
夜空中,乌云沉沉地压着,像一个巨大的笼子。云间忽然有闪电划过,照亮了浓密厚重的云层,更显得压抑。游子龙眉头一皱,果真几秒之后就听见滚滚雷声轰鸣。他没兴趣继续站在这里研究死猴子,上前两步,将老墨手中拖着的尸体接过来,往前踹了两脚,很原始地打了个响指,搓出了一簇火苗。
尸体不属于易燃物,但火系异能显然不讲科学。
那具尸体的衣服先被点燃,火光逐渐明亮,再贴着皮肤烧下去。天上又闪过一道闪电,与地上的火光遥相呼应。高温之下,尸体的脂肪组织滴出油,噼啪作响,肌肉组织变型挛缩,死去的人痉挛一般地重新动起来。一如跳动的火舌,那不是生命活动的痕迹,而是死亡盛大的舞蹈。
身为火系异能者,游子龙用他的火点烟、做饭,偶尔装个大尾巴狼。纵然无数人无数次地强调,火系异能是当今世上攻击性最强的异能,他也从没有切身体会过自己的异能究竟是怎样的……
残暴。
摇曳的火舌映在人们的眼睛里,不再是从前他们炸天小队带着一群人野外求生、用异能烤肉吃那样雀跃的模样。游子龙静静地看着那火焰,听着随之而来的滚滚雷声,难得没有心思臭屁,反倒是忽然无比想念朝城。
可他又想到沈让。
他在外漂泊了很多年,挨饿受冻、打打杀杀、机关算计,都见过不少,他生来乐天,没觉得怎么着。他也曾在小型基地中暂时歇脚,却也没感觉到过一颗心落定下来,过得依旧是得过且过的日子。可朝城不一样。到了朝城,他终于能每顿饭都能吃得很饱,再不必为明天发愁,却也偏偏在朝城,在沈让的威逼利诱下,捡起了他从来没有好好使用过的、残暴的,火系异能。
应当有一柄浴火的长剑,捍卫有幼芽破土而出家园。
沈让应当是对他怀着这样的期待的。
“当事让”并不知道某些哨兵在电闪雷鸣中忽然多愁善感起来,他本人根本没指望外头那几个能干出什么大事,反倒是他自己,听到雷声响起,就操心起来,两声滚雷过去,他已经坐不住了。
自家小哨兵不喜欢雨天,但尚且能忍,接受向导安抚、重新觉醒之后已经没什么大问题,可打雷这事情就说不好了,尤其是今晚出了这么多状况,刚被其他哨兵的信息素刺激过,他担心这位脑子一热,把山给烧了。
沈让频繁地看向大门。
室内平坦,但地上躺了一串儿人,还有横七竖八堆放的杂物,轮椅根本施展不开。他用掌根按着手推圈,试图找到一条通路,但这几天在外没休息好,手臂状态极差,原地蹭了好几下,轮椅也只是转了个角度,往前滑了一丁点,又不知道卡在什么上动不了,以至于旁边的人甚至没看出他的意图。
曾仁:“……您撞着我了。”
沈让低下头,看见轮椅的脚踏卡在曾仁的鞋梆上,自己的脚尖抻出脚踏板,在反复进出调整位置的时候被蹭了下来,踩在那名流离者的小腿下段。他想用手将腿搬回脚踏,一弯腰,后背过电一般痛起来,手臂不仅没能抬上大腿,还痉挛着从手推圈上掉下去。
旁边关燕看出了他的窘况,上前两步。她是专业的护士,手一摸到沈让的胳膊就知道这人已经是强弩之末,她将沈让的肢体勉强整理好摆在正确的位置,表情严肃,可如今当着外人,再考虑到沈让一贯的作风,她一时间没找到措辞,顿了几秒。
她正要开口,沈让忽然皱了皱眉,“什么味儿?”
还没等关燕回答,她忽然听到卧室门响了一声。那孩子站在门口,肚子发出响亮的“咕噜”声,孩子抬眼看着沈让,露出一排整齐、细密的牙齿。
“我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