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让的脚尖早从毯子里露出来,探在轮椅踏板外头,在护腿带的固定下勉强没有掉下去,游子龙停下来,他咬着牙后背弓成弧形,才勉强找到平衡使得上劲儿去扶自己的腿。袜子被蹭得位移,脚尖前头空了一大截出来,欲掉未掉的挂在那里。
沈让自己瞧不见,游子龙推着轮椅也没去检查,来来回回重复几次,等到游子龙实在看不下去他东倒西歪的姿势,停下来帮他整理坐姿时,才发觉袜子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踪影。
游子龙蹲在轮椅前,瞧着肉乎乎的脚趾头内扣回缩,就像抓着轮椅踏板似的。脚趾颜色发绀,趾背青白,都是血液循环不好的表现,此外比之前多了许多淤青,还多了几块小小的伤口辅料。
他抬头看沈让,眨眨眼。
沈让一脸无辜,无辜中还带了几分迷茫,回看游子龙。他看着游子龙的表情,也眨了眨眼,不大确定地猜测,“掉下踏板蹭伤了?”
如果是蹭伤了,游子龙不该是这个表情。大概会生气心疼,夸张地嗷嗷乱叫,说屁股麻了。可如果不是蹭伤了,他一时间也想不到什么别的情况——他已经不记得正常的双腿是什么感觉了,他讨厌自己的腿,也很少照顾它们,一时间也想不到鞋袜这个方面去。
游子龙搓了搓他泛着紫绀的脚尖,将轮椅停在路上,就不再走了。
护工是怎么对沈让的?沈让怎么会问“蹭伤”呢?是因为姿势摆的不好,经常蹭伤吗?护工会帮沈让穿袜子吗?沈让的脚上没有感觉,又喜欢穿硬底的鞋子,说是好看,那护工会帮他把脚放进去之后专门将脚趾展平吗?沈让现在脚上的伤是不是就是这么来的?
游子龙越想越觉得浑身发抖。
得是什么样的人才能让医务处恨不得把制度都一起改革了?
沈让见他不对,再顾不得自己的脚,推着轮椅上前了半步,双膝几乎顶到他怀里。
“你今天到底怎么了?”沈让问他。
他几乎就要问出口了,却又咽了回去。被护工欺负绝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沈让不会同他说的,就算他去问严冬,严冬也只会告诉他护工犯了什么大错。所以他这辈子都不会知道那些细节。
越是不知道,越会乱想。
游子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小心地替沈让压了压毯子,仰起脸看沈让,却硬是没挤出个笑容。沈让一脸关切,他张了张嘴,觉得自己再不找个理由,可能就糊弄不过去了。
游子龙这辈子CPU没转这么快过。
“我在想——”
他故作苦恼地叹了口气。
沈让赶忙竖着耳朵认真听。
“让让恢复得这么好,过两天就要出院了。”这话不假,肠胃问题一多半是心病,游子龙回来身边,他基本不再反胃,加之向导与哨兵的信息素相互反应,他的恢复状况突飞猛进,老卫恨不得给游子龙颁个医师职称。
沈让纳闷,心说这不是好事,怎么的你个兔崽子还盼着我住院?他探究地看着过去,按捺着好奇,等着游子龙继续。
“可是小火龙又没有钱。”游子龙说。
沈让愈发莫名其妙,没明白他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没有钱,就不能给我家长官换回单人床。”游子龙愁眉苦脸,“我家长官不喜欢我准备的双人床,看到就翻脸,还要把我赶走咧!”
沈让:……
合着搁这儿等他呢。
沈让板着一张脸,还没来得及组织语言,就见游子龙凑上来,“好让让,你也不忍心看见小火龙被臭长官扫地出门睡大街吧?你借给小火龙一点功绩点好不好?够买一张电动单人床就行!如果能再多一点就更好,我还能给自己买个地铺睡。”
“借一点?”小火龙蹭蹭他。
“不借。”沈让冷着脸拒绝。
“那长官生气了怎么办?长官要是生气了,指不定会把小火龙赶出朝城,小火龙会很伤心很伤心,跑得远远的。那让让以后就见不到小火龙了,让让也会很伤心的吧!”
沈让实在不知道游子龙一天天的怎么有这么多鬼点子来耍宝。
他嫌游子龙腻歪,偏偏又听不得这些个直球,被狠狠拿捏住,愤愤咬了咬牙。憋了半天,他抬手给了游子龙一拳。他平衡没有从前好,游子龙怕他歪倒姿势不舒服,连忙虚护着,主动迎上来挨了一下,顺势一把抱住他,嘴里浮夸地喊疼。
“我什么时候说我不喜欢了。”沈让就着这个姿势,压低声音在游子龙耳边问。
“嗯?”游子龙扣扣耳朵。
沈让抿了抿嘴。
“你喜欢什么?”游子龙问。
“双人床。”沈让黑着脸答。
游子龙又抠抠耳朵,“啊?喜欢什么?”
“你——!”沈让气不过,眼见要骂人。
“我。”游子龙点点头,接过他的话头,一脸如有所悟,“连起来说。”
沈让顿了几秒才反应过来,瞬间满脸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