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子龙努力控制着自己不去看沈让,正如他维持这自己所剩不多的出息。
“你怎么在这儿?”他问。表面上一双眼睛瞪得老大,对着谭初说话。可不自觉的,他眼尾总是偷偷瞟着沈让,还刻意把声音压低了。
谭初耸耸肩,大概是觉得这个问题没有什么回答的意义,“我以为你会问我,你怎么在这儿。”
游子龙刚醒来,又反复受到冲击,脑子不太在线,顿时被她“你”啊“我”啊的,绕进去了。
他呆头愣脑地来了句:“啊?”
“我就是过来当个替补,别的事我一点没干涉。精神攻击之后的恢复比精神疏导复杂,后遗症存在也是有可能的……你要是呆了傻了智商降低情绪失控……”谭初澄清,双手指向床上那位,“有冤报冤有仇报仇,都是他干的。”
说完,她三两步走到门口。
她露出个浮夸的营业微笑,“向导出诊费我直接从你账上划。我任务完成,你好好休息,白。”
游子龙看着关上的病房门:……
病房是住院部五楼尽头的这一间,是沈让一直以来住院的地方。只是这会儿给他加了张床,和之前两张床挨着拼成双人床不太一样,这回两张床的分开的,估计是为了腾出更大的空间,监护仪撤掉了,连移动床旁桌和床头柜都撤掉了,甚至沈让的轮椅都不在房间里。沈让的病床向洗手间挪了不少,他的加床更靠近窗边,两人中间摆了个屏风隔帘。
他不太确定之前那温柔的触摸是不是幻觉,但病房的暖气调得很弱,窗户开着缝,新鲜空气对流,也有寒风阵阵。这温度对他而言恰恰好,可对这个病房原本那位高位截瘫又失血过多的病人来说,应该是远不够暖和的。
游子龙凑到沈让的床边,看着那张睡着的脸,犹豫再三,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这人的手。他把凉冰冰的手塞回被窝里,熟门熟路地摸了一下后腰,揽着这人的后腰轻轻调整了一下角度——沈让自己感觉不到姿势,但如果姿势不好,可能会睡到一半痉挛,哪怕不痉挛,睡醒之后身上也会觉得不舒服。
他给沈让掖了掖被子,被子边缘塞到下巴,只露出一张脸来,又去把暖空调调高了几度。做完这些,他脑袋有点晕,索性就坐回自己的病床上,也不知是放空发呆还是想什么去了,呆呆地看着沈让的方向。
病房门动了一下,严冬敲了敲门。
“醒了?”严老大一推门就看见游子龙坐起来了,打了个招呼。他手里推着个移动监护仪,用来测生命体征的,“醒得挺快啊,有没有什么不舒服?头晕头疼吗?现在是哪年几月?你在那儿?我叫啥?”
他一边例行问着枯燥的问题,一边推着仪器到床边,“先量个血压。”
移动监护仪的轮子在地上滚着,金属咔哒咔哒碰撞出嘈杂噪音,开机声时仪器“滴滴答答”响起来,沈让皱了一下眉头,终于被吵醒了。
游子龙垂下眼,默不作声地伸出胳膊。
或许是顶级向导对哨兵的治疗效果太好,他的生命体征好得不能再好,除了异能耗竭没什么精神,好像异能失控带来的后遗症也就只有——把汗毛烧没了,身上皮肤光滑得像个水煮蛋,而头顶幸存的毛……头发末尾发梢颜色枯黄、质地枯槁,乱糟糟的卷曲打结,八成是得剪了。
“没啥不舒服。”游子龙他垂着眼低着头,一眼都没有和沈让对视。“我不用住这儿吧?”
严冬低头收拾血压袖带,闻言头也不抬,就答,“嗯?你不算住院,不用住这儿。”
他就事论事,答的时候没过脑,答完他才意识到坏菜了。
游子龙点点头,自己去病房的衣柜里拿了身正常不露屁股蛋子的衣裤,就去洗手间冲凉。严老大看了沈让一眼,见这人没什么表态,又看了一眼洗手间,噎了半天没憋出个响屁来,只好推着自己的监护仪走人。
游子龙自顾自收拾,拿了浴巾擦头发、给通讯器充上电、收拾房间。他又摆弄了一遍上回留下的那些小玩意,也不知在摆弄什么,反正一眼都没有看沈让,就好像房间里根本没有这个人。
他还有些头晕,手脚也没有力气,动作比平时慢,一次性牙膏掉在地上,他弯腰去捡,起身时还有点打晃。
沈让的床忽然发出一声细微的碰撞声。
游子龙在洗手池边扶了一把,稳住身体,缓缓直起腰来。
“游子龙。”
这一声在沉默得诡异的房间里竟然显得突兀,沈让动了动喉头,面上表情仍然是四平八稳的,就跟先前那个听说游子龙出事险些从病床上滚下去的人不是他似的。
游子龙顿了一下,终于把眼神递过来,和沈让对上视线。
“不舒服就别急着走。”沈让抿了抿嘴。
游子龙也只是看了他一眼,又别开眼神,目光对着窗户,做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只是腮帮子鼓着,后槽牙磨了又磨。
“怕给你添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