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好久不见。”夜悠用指关节敲了敲布满云纹的剑身,触感冰冰凉凉的。
“这次我出去历练遇到一件有意思的事情。”夜悠声音不大但清晰,似乎在自言自语。
“有个势力,因为迫切想要重现过去的荣光,而将人类与死物融合,试图用这种方式造就联盟最锋利的剑。”
“我想……武器强不强,不仅仅只取决于它自身的性质,还取决于人的使用。这个过程中理应是人主导器物,而非器物主导人。”
“如果反过来,武器的意志占了上风,不就和夺舍无异么?他们没有打造新的武器,只是复活旧的亡灵。历史中的死物和在你身边的亲人相比,哪个更重要,哪个更应该珍惜,我觉得不需要犹豫吧?”
“所以我真的觉得很奇怪——抱歉用你举个例子——如果只把你丢在战场上面对魔神大军,你肯定做不到老祖宗那样连斩七大魔神再硬撼魔神皇。因此,是老祖宗成就了你,而不是你成就了他。”
“嗡”
死寂的剑身突然由内而外扩散一道波动。夜悠立刻调动精神力锁定它。两方碰撞消融,剑的“意志”居然浮现在脑海里。
“你说正是因为如此,才选择自我封印?那你还挺恋旧的。”
“上次怎么不出来说话?……我精神力太弱感知不到?我当时才12岁好不好,不是所有人都有老祖宗那么厉害的。”
“你为什么不选择夜未央呢。”夜悠的语调突然沉了下来,叫出自己姑姑的全名。“比起我,她符合一切你认主的要求。天赋不差,又是光属性又是精神属性,还是老祖宗的后代,再适合不过。”
剑静默了下去。
【为了、保护。】
半晌才有这样的波动传来。
“哈?你觉得拿上你,我们又会重蹈覆辙死在战场上,就用拒绝的方式保护我们。”
“行吧,”夜悠意义不明地笑了一下,“看来没和老祖宗一起在两百年前陨落是你最大的遗憾。你的精神确实死在了过去,现在不过是吊着一口气。”
“你是英雄,我确实要向你致意。”
“但……想要随着主人而亡,却又接到保护其他人的命令而无法彻底自毁,很别扭吧?”
“这几百年,寄居于躯壳里很痛苦吧?已经厌倦再看到我们一次次送死了吧?”
“不害怕吗,慢慢被遗忘,然后永远自己活下去?”
“你想要重归自由的机会吗?”
连续发问,夜悠的声音低沉而富有暗示性,诱导着剑作出选择。
“我来帮你解脱吧。或者从我自私的角度来说,我想让你解脱。”
“剑神夜无伤的誓言让你吊着一口气活着,我便试着结束你的折磨。”
夜悠伸出手,握住剑柄。“战士以死在战场上为荣;你也是这么想的。”
“——在荣耀里毁灭,胜过在屈辱里苟活。我可以理解你。”她试着用力把剑抬起,但剑身虚浮于空中纹丝不动。
“既然这样、那便和我上战场吧。”夜悠放开精神力,笼罩剑身。好像产生了那么一点点位移。
“你想死,我想活。你磨灭自己的精神,而我使用你的躯壳。这样你慢慢死去,又可以保护我生存下来。一举两得,不好吗?”
“你说不信任我的能力……那——”
夜悠转头对上夜未央琥珀色的眼睛,后者轻轻点头。
猛然有火焰和雷电在昏暗的库房里跳动,逐渐蔓延到剑身上。
“你看。我不是光明属性,但拥有爆发力最强的两种元素。我觉得我十四岁修炼到五阶已经很不错了。不知道再过几年,你经得住我挥动几次?”夜悠笑得挑衅。“你别说着自己厉害,结果两下就碎了。”
“你嘴上说自己想消失;实则一直找借口不去行动,原本你有很多次机会彻底兵解自己,不是么?你说你是为了人们的安全才不去认主,但这几年来死亡人数并没有减少——你看看,你到底‘保护’了什么东西?”
“所以你到底是在保护,还是在逃避呢?”
“嗡——”
更强的精神波动扩散,抑制住夜悠身上的灵力。夜未央立刻一步上前按住自己侄女的肩膀,释放柔和的光明属性试图安抚两方。
“神剑……大人?虽然小悠的说法有些冒犯,但这确实可以一箭双雕。何况,现在我们真的需要你的力量。”夜未央谦逊地低头。
夜悠也跟着变脸,收起嚣张的表情,结束“激将法”的使用。
“实际上百年过去,玄祖的余荫已经无法庇护东南地区了。”夜未央的语气平静中透露着隐约伤感,“那场造成无数人家毁人亡的灾厄过后,我们必须调动一切可以使用的资源防患于未然,转化一切可以转化的物质价值,包括您。”
“不管你愿意或者不愿意,我们都得试试。”浅灰色的眼睛只余决意,夜悠干脆表了态。“这么说很卑劣,但我们确实和那些想要占有你的职业者没有区别。否则就算对不起老祖宗,我们也会试着把你熔了铸成能用的武器。你要解脱我便给你解脱,你要选择我便给你选择。”
“说了那么多,其实还是以前的目的:你是可以被争取的对象,我们需要你的力量。”
“能创造历史的,从来都是人,而不是一柄剑。可是一柄传奇级武器的加入,能够增加更多胜算。”夜未央说,“您一定也可以理解我们为了东南要塞着想的心意。”
“两百年前的惨剧已经在五年前重演。我们不能再让它发生第三次。我们需要你的存在。”
剑抖动着,像是生气又像是在思考这两人直白的觊觎。
“梆!”
半晌,剑砸回盒子里,变得和一开始那样毫无动静。夜悠再次伸手托住剑身,却用力过猛一下将它抬了起来。
灵力输入是阻塞的,剑拒绝一切沟通。但分明又能被移动。
夜悠甩了几个剑花,那感觉就像在耍一根沉重到诡异的树枝,没有一点心意相通的感觉。
“成功了吗?”她疑惑。
“成功了吧。”夜未央回答,站到夜悠身侧,顺手将自家侄女脑袋上翘起的几缕黑发梳齐整。
“你试试能不能拿起来。”意识到重量有问题,夜悠把剑递过去。
姿势非常标准而恭敬地接住,夜未央掂量片刻,发现这柄剑比想象中轻得多,以她的外灵力都可以轻松驾驭。她下意识抚了抚剑尖的圆珠,剑身却再次轻颤,黑色的剑身缩小变化,只留下一部分团在夜未央掌心。
看来,至少夜未央被剑认可了。这就够了。
“它会化形。”夜悠并不意外,只是觉得变出的形象很有趣。
那是一条无光的黑色圆形吊坠,而不是手套。
“我开始好奇老祖宗怎么给它起的名字了。”夜悠说,“「光明女神咏叹调」,完全不光明,黑成煤炭,倒是只会咏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