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胡秘书长一起来的这位老先生,也看见了小楼门口堆放的这些家具,再让胡秘书长这么一催,自然也有些心急,点头哈腰跟胡秘书长陪着笑,说自己现在就去问明白是怎么回事,马上回来给胡秘书长解释清楚。
然后他急走几步,来到那个假洋鬼子身边,小声跟他聊了起来,显然他们之前就很熟悉。只不过他们两个的谈话并不友好,而且声音也越来越大,很快就吵了起来。
卓立仁跟胡秘书长离的不远,都听明白了,胡秘书长带来的这人责问那个假洋鬼子,为什么不守承诺,要把这些不属于他们的家具搬走?
假洋鬼子理直气壮的说,是你们不守承诺在先,定好的租五年,只有四年半就要我们搬家,不仅不给赔偿,就连剩下的租金也不退,拿些破烂木头作为赔偿,有什么不对?
跟卓立仁站在一起的胡秘书长脸都黑了,招手叫过来还在跟假洋鬼子掰扯的手下,当着卓立仁的面责问:“老张啊,不是我说你,卓先生是留洋回来的,又是总统府交办的差,你也是都督府的老人了,就敢如此轻忽?扯出来这么多的狗扯羊皮,要是让北京知道了,还以为我们故意怠慢,就连大都督的面子都不好看,到时候恐怕连我都得跟着吃挂落。”
张锡銮手底下的人,还是喜欢按照以前的习惯,称呼他为大都督。卓立仁当然明白胡秘书长说的是谁,可是他却着实有点不明白,这个胡秘书长为什么要这样小题大做,还借题发挥的,拿这个事发作跟他一起来的这个五十多岁的老者。
卓立仁请胡秘书长过来,是想凭借他这个秘书长的官威,去压制那个假洋鬼子,结果没成想,他先冲着自己人发起火来,而且卓立仁听他是话里有话,表面上好像是都照顾到了,卓立仁听着就是觉得有些别扭。
被胡秘书长责难的这个老者,低声下气的跟胡秘书长解释道:“都是老朽的不是,还请您多多包涵!已经跟日本人解释过了,府里小年前就封账了,请他们宽延些日子,过了正月十五,府里就给他们结款。
这些都是按照您的吩咐,剩余的租金全部退回,赔偿当然是没有的,其实他们就是因为没有赔偿才这么干的、、、、、、”
胡秘书长一口打断了他的话:“胡说八道!一边待着去,回头再跟你算账。”
胡秘书长话没说完,抬腿就往前边走过去,卓立仁才注意到,不远处有一个穿着和服的日本人正在往这里走过来。
胡秘书长显然认识这个日本人,一边走一边抱拳拱手跟对方打招呼:“哎呀这不是小林君吗?多日不见还是风采依旧啊!”
胡秘书长是满脸笑容,对方的脸上却没什么笑模样,阴沉着脸看着胡秘书长,用十分生硬的语气,很不客气的对胡秘书长说:“胡桑,你地,朋友地不是,中国人,信用地没有。”
胡秘书长当着卓立仁的面,被这个日本人如此指责,脸上有些挂不住,也就板起脸来说话:“小林君此言差矣,当初这个小楼租给你们就是临时的,租金也只是象征性的收了一点而已,白纸黑字写的明白,将来一旦有用,你们随时离开,怎么就是没有信用?空口白牙污人清白,殊非君子之道,恶人先告状更是小人行径,还请小林君自重!”
一直都是满脸笑模样对人的胡秘书长,突然收敛起来他平素的一团和气,伶牙俐齿的怼起人来,就连卓立仁都有些讶异于他的这种表现,与之前那副谦谦君子之间的强烈反差。、
那个叫小林的日本人更是瞠目结舌,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卓立仁的上一辈子与日本人打了那么多年的交道,知道这些日本人表面上的彬彬有礼,其实掩盖着他们的骨子里的猥琐与狂暴,果不其然,这个日本人马上就忍不住冒出来一句:“八嘎呀路!你——”
“嗯?你再说一遍试试?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胡秘书长明显的有些真生气了,却不肯自失身份的,再去与这个日本人斗嘴,只是圆睁双眼怒视着他。
这个日本人可能是意识到自己的无礼和冒失,再想到对面这个人的身份,确实不是他能得罪得起的,马上收起来自己的傲慢无礼,尽管有些敷衍,还是给胡秘书长鞠躬道歉:“对不起了胡桑!小林无礼了,请您不要介意!”
卓立仁在旁边听着,这个小林说的中国话虽然有些生硬,意思却说的很明白,这样的日本人,他上一辈子里边见的多了。
自从甲午战争还有日俄战争之后,日本人从俄国人手里,夺取了南满铁路的大部分权益,控制了从大连旅顺一直到长春附近的铁路沿线,以及铁路两边的大量土地。
很快,他们就开始肆无忌惮的,以保护南满铁路的名义,大肆开垦铁路附近的土地矿山,几乎是无限制的扩大了他们的权利范围,也有太多的日本人参与进来,想分一杯羹。
小林就是跑到中国东北来占便宜的玩意,与其他那些日本人一样的骄横轻狂,想想看,一个没什么身份地位的普通日本商人,胡秘书长这么一个东三省都督府的秘书长,他都敢张嘴就骂,你说他得狂成什么样了?
卓立仁当然知道,他那个所谓的‘道歉’不过是做个样子,压根就不是真的,那些刚接触日本人的西方人,往往会觉得日本人都是彬彬有礼的,这些人完全不了解日本人,卓立仁才不会相信日本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