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从劳根山上乘木排滑泥石流形成的斜坡而下的猿丁,将人族赶进卦壁的洞穴里之后,在暴雨和黑暗中挨了一整夜。待到天亮雨住时,卦壁已经是三面挂瀑,如同被潮水吞噬的岛屿。
领头的大猿见状心生一计,它令猿丁用随身携带的绳索将原木标枪制成木排,每三副为一组。一副在中,两副为翼,可以摊展,亦可折迭。准备充分之后,它叫猿丁借着瀑布的掩护悬索而下,先侦察到人族用来通风透气的多个洞口,再统一行动,互相配合。
负责放排的猿丁,用八根粗绳索锁紧整张大木排两端的四个着力点,贴着壁面避开洞口下放到相应高度,再平移至洞口正下方,用未缚尖刺的一端抵住洞口下端,然后像拉吊桥一样将另一端猛地扯起,两翼一收,马上形成一个个倾斜的水槽,将悬瀑堵住倒灌入洞。其它猿丁则用赶制的木排甚至身体挡水集水引流,加大瀑布的流量。
躲在洞穴中的人族不防猿族有此一着,被汹涌而入的激流冲得晕头转向,手忙脚乱,挡无可挡,只能随波逐流,不是淹死就是撞亡。十面涌入的奔流于纵横交错的洞网间横冲直撞,尖叫声哭喊声全被急流的轰鸣声噬没。武器、食物、杂品和尸体不时缠绞堵塞通道,又使洞中内涝缺氧,形成恶性循环,淹死憋死者无数。整个卦壁顿时变成了人间炼狱。
面对如此严峻的形势,力抽也是深为震惊,他想不到蒙昧的猿族竟然将一场天灾的毁灭性力量运用到极致,将人族逼至万劫不复的绝境。他认为是自己对人类智慧的盲目自信以致防务出错才造成当前的恶果,可事已至此,认识和检讨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当务之急是减少死亡和损失。他当即下令打开所有的洞口,使水路通畅。
阳光穿过水帘射入洞内,力抽明白雨停了天也晴了,但洪水还没有退,落月湖的水甚至可能还在涨。他不能确定肖妙可和粟蕴目前的状况,但他根据洞内暗河流量猛增的情况判断,卦壁上数条河流与十几口泉塘的存水量和出水量,足够支持猿族就现在这样一直往洞穴里灌注半个月之久。虽然猿类不会制陶铸器,但已熟练制作绳网和木排的它们,只需用四块木排为框,一块木排做底,拿绳索固定,再以鼻涕胶塞填缝隙,即成简易水斗。凭它们的体力,抬水运水轻而易举。况乎它们还会建造石墙,用标枪挖沟通渠引水断非难事。如任其折腾,半个月后,人族不被饿死也得饿晕,所以必须借瀑布的掩蔽马上撤离。要是等到瀑布断了再走,卦壁上的猿丁居高俯瞰,下面的情况一目了然,标枪石头一通问候,怕是少人有命报答关怀。
力抽深思熟虑之后,当机立断,跟狄丁分头去各个支洞里把活着的人全部叫到蚌壳洞集合,先清点了一下人数,仅四百八十人。他悲哀地叹息了一声,然后命狄丁断后,他自己领头,带着幸存的族人,选择上凸下凹的洞口小心翼翼地往下走。
再说猛牯领五百猿丁出蜂窝洞前往咸池,途中因天黑雨大无法举火而被迫栖于林间。至次日凌晨,雨住风停,云开雾散,天色明朗,它率领众猿继续前进,赶到目的地时,已经是白日中天。这时候落月湖的水面已高过咸池,恰恰漫过铺在泥沼上的木排,连成一片无边无际的水世界。湖中洪水肆虐,波涛汹涌,连芦苇荡都不见了踪影。猿丁都是参照咸池的木排确定湖岸在哪的。它们用手中的原木标枪试探水深行到指定位置,成长蛇之势站在湖岸上,水深差不多平到它们的足背。
不多一会儿,“天崖醢角”的五百制毒猿丁赶到。猛牯决定将它们部署到咸池中央。猿丁踩踏木排齐步前进时,咸池的积水从木排缝隙如喷泉般间歇性飙出,发出啾啾咻咻的鸣叫。
目睹眼前壮观而震撼的场面,仍然用绳牵着杨逸的猛牯照旧骑象执杖,一脸得色。遥见卦壁之巅的猿丁正在往多个洞穴内灌水,它颇觉自豪和自信,今日借天时地利,征服人族,称霸丛林,它已倾尽全力,志在必得。
力抽带领族人下到地面后,透过瀑布间隙观察,正好看到用绳索牵着杨逸骑象执杖的猛牯,指挥猿群朝咸池中央踏步行进,落月湖岸边也部署了大量猿丁,目测总数不下千员,但湖中除了湍急的洪流并没有船。看形势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他下令立即往黑谷方向撤退,其实是逃走。
突见人族在力抽的率领下从瀑布后冲出,朝黑谷方向狂奔,猛牯啸吼发令:“追!”
卦壁之巅的猿丁见人族逃跑,立即停止灌水,标枪乱石一股脑儿往下投。以大鼻猿的臂力,千仞高崖之上往下掷物,覆盖区域接近半里方圆。当力抽跑出这个杀伤范围时,身边连狄丁在内拢共只剩五十个人了,还带十几个受伤的。来不及逃脱的四百多战士、农人、工匠、杂务和老弱妇孺,全被标枪和石块砸成肉酱。问题是这还不算完,咸池方面的猿丁正在快速逼近。
而从盆坞撤出来的肖妙可和粟蕰的船队在巨涛狂涛的冲刷下,航行轨迹被完全打乱,花了六个多时辰才接近咸池,远远看到站在落月湖岸边的整列猿丁。洪水已经浸到了它们的脚踝与小腿肚的中间部位。这个深度对于人族来说十分尴尬,因为能浸没他们的膝盖使行动不便,而且战船会搁浅。
此时的肖妙可和粟蕴并不知道卦壁沦陷,力抽已身处险境。她们驾船于离猿丁五十丈开外的区域之内游绎。这个距离是在猿丁原木缚骨标枪的杀伤范围之外,所以她们可以单方面攻击猿群,猿群却无可奈何。
随着肖妙可一声令下,人族三千战士火箭毒箭普通箭齐向猿群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