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长言毕,刚强估摸着该散会了。谁知沉默片刻后,区长的脸色又一次晴转阴,遥望着刚强对面的那个空位,冷冷地说:“我想大家都已经注意到,范局长今天缺席。是我昨天告诉他,以后都不用来上班了。”
这个消息放出来,台下一片交头接耳地嗡嗡声。怎么,又少一个局长?刚强的前任姜局长因为被牵连进红岭国有资产案件里被撤职,不知道这个范局是哪个部门的?又犯了什么事?
区长自然早料到会是这种反应,等大家消化了一阵子,才揭开谜底:“身为教育局长,跟一个跳拉丁舞的年轻女人不三不四,我就不说什么了。利用职权将女人安排进一所小学做舞蹈老师,这种事,你说你低调点不行么?结果去年学校举办六一儿童节庆祝会,女老师非要跑去台上跳独舞。穿一身吊带热裙,在台上当着那么多小朋友和家长的面扭来扭去,搔首弄姿。搞得男家长们各个叫好,女家长们怨气冲天,认为不该给小孩子们看这种舞蹈。”
台下一阵哄笑。“是不该给她们的老公看这种舞蹈,嘿嘿,”刚强听背后有人小声议论。
“当然,人家妈妈们也就是抱怨两句,”区长接着说,“没想着把这位女老师怎么样。要么说自作孽不可活呢,就在过去的这个春节期间,女的又跟咱们范局跑去麦当劳私会,被带着孩子出来吃饭的学生家长撞上。其实人家家长也没第一时间把她认出来,谁没事儿盯着年轻姑娘和大叔约会?可小孩子天真无邪啊,蹬蹬跑过去,跟老师热情地打招呼。家长一看,这不对劲儿啊?然后也不知怎么的,真相就泄露了……”
还能是怎么泄密的?刚强心道,肯定是家长问学校时,学校老师故意传出去的呗。本来嘛,人是硬塞给学校的,人家敢怒不敢言。现在有这么个机会还不好好利用?
“这一下子就闹大了啊,”区长脸上尽是恨铁不成钢的惋惜,“老范的老婆是《深圳晚报》主编,消息本来就比别人灵通。据说上大学时还是校花兼学霸,老范费了半天劲儿才追到手的。现在一听大家都在议论这件事,面子挂不住了,直接找去学校,手撕小三,回家后跟老范闹离婚。我跟老范说了,教师们都要为人师表,你作为教育局长,得为师师表,对不对?你还是走吧,再待下去都成笑话了。”
言语间,区长抬起一只胳膊,泛泛地指着台下。“你们大家都给我听好了啊,管住自己的□□!自制力差的,管好你们的情妇和家属。咱们这里不同于国外,政客们的私德可以与公务分开。记住,法律管不到的地方,有党纪管着;党纪不管的,有我管着你们呢。惨痛教训全在那儿热气腾腾地摆着,别抱侥幸心理。”
起身离席前,区长又即兴作诗一首:
“前有姜局后有范,
“痴迷财色仕途断。
“恳请同道谨慎行,
“莫忘初心空余叹……散会!”
艾玛,果然是文豪,刚强咋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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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工作本来就忙,加上还要兼顾学业,正值年轻力壮的刚强也有些不堪重负了。然而还有一件事得他费心。
这天下午他坐上单位的车,经滨河大道一路向西,去福田区发改局拜会那里的栗局长。不得不承认,人家福田区道路笔直,街区四四方方,规划得就是比罗湖这种老区要大气舒畅。
为啥去见“敌军将领”?所谓的敌我之分,其实只存在于两区那几个拼政绩的头头脑脑之间。因为是邻居,下面的部门经常要就具体事宜当面或电话沟通,关系都还不错。犯得着较真吗?大家都领着固定工资,也不需要竞争上岗,朋友多了好办事。而同为局长,人家福田区的栗局长比自己资历老,有些敏感事宜还就只能跟平级请教,问领导问下属都不合适。况且刚强这次的拜会也不是全无私人目的。
四十多岁的栗局长是湖南人,老家跟刚强原先在广州建设局的同事小徐离得不远,外貌却跟小徐大不相同。精干紧束,不似小徐那般圆润蓬松。
见面后聊了会儿公事,栗局长很自然地问起刚强的家庭,刚强也很自然地如实回答:“我太太目前在珠海工作,珠海邵氏药业子公司。”
“哦,”栗局长点头,“我们这里也有个邵氏深圳。”
“嗯,那是她家在深圳的分公司,由她姨父在那里看着呢。她爸在苏州总公司。”
栗局长微一寻思,就想明白了这里头的关系,“原来是家族企业啊。那她为啥不跟她姨父换换?珠海虽然离得不远,她要是来深圳,跟你不就能住一起了么?也不算你的辖区内,不违反原则啊。”
“唉,”刚强笑着摇头,“换不成的,她姨父那个人……你也知道那些大家族里头,没一个省心的。”
栗局长会心地笑了。大家都是明白人,话说到这里就可以了,糊涂的也坐不上局长的位。刚强这次算是来跟同行通个信儿——他老婆家族的公司在他们眼皮子地下,并没有要求栗局长特殊照顾。然而,若是姨父孙泰文那里有什么奇怪的大动作,栗局长肯定要知会刚强的,合理合法,举手之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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