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后
萧氏祖孙几个跟随人流走出了毓南门,长街上尽是百官各家的车马。
萧晟、萧伏走过老祖宗身边时都是一揖礼,先踏上各自的车马去了。
萧莫却是紧皱着眉,神情严肃,似在思虑什么。
“大父,几个堂堂从三品,因着一个奴籍女子,削职外派竟还不够,弄到下狱流放的地步是否太过苛责?”
今日早朝,璇玑阁宣布吕正瑛事件属实,相应的惩处是涉事几人全部削职并外派边省,然而宣旨太监宣读文书之后,异议众多,以户部尚书戚道佑为首的人措辞激烈,神情激动,一力要求严惩吕正瑛诸人。
最后宗昌和璇玑阁被迫妥协,当即就改了判处。
萧家马车前,眉发斑驳的萧远兴拧身横眉道:
“剿灭了章远孽党之后,以璇玑阁为首的新党上位,朝中曾掀起清除章氏叛党余孽的风潮,一时间朝内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萧远兴回过头去,接着道:
“当时最有争议的,便是前吏部侍郎孔方志的判处,孔氏被划为章党只因一次书画往来,判处却是孔家所有男丁夺爵下狱,女眷全部没入贱籍。孔氏一案是否矫枉过正至今仍有人存疑——而百香楼那个女婢,正是孔氏族人。”
两人停步在车马前。
“所以,旧党因孔氏而唇亡齿寒。并将吕正瑛一案定性为孔氏案的衍续?”
萧莫会意,道。
“哼,新党跋扈,连孔家后人都不放过,也不是全无可能。”
萧远兴冷嗤一声。
“可这谁人确认那女婢就是孔氏后人了?”
萧莫觉得无凭无据。
“他们说是,那便是了。”
萧远兴垂眼,讳莫如深道。
二人终是一前一后上了马车。
......
午憩后
阳光顺着窗棂照进屋内,卧房内一片暖色。
萧莫直着身子,杨姝帮他换着常服。
杨姝站在他身后,里衣的绦带刚刚系好,萧莫觉得绦带稍有不正,便伸了一只手去调,方才摸到腰际,就突然触到一双温暖细腻的手。
二人俱是一愣。
杨姝忽地像被烫了一般缩回了手。
萧莫的手滞了滞,刹那间感触又消逝的温暖让他有些错愕。
片刻后,杨姝垂首含眉,轻步绕到他前面来,又帮萧莫穿上了外裳。
杨姝低着头,萧莫只能看到她发髻上简仪的珠钗——虽是出身名门,可贵她倒是一向不喜华丽奢靡,只三两玉钗点翠,典雅大气。
还差最后一条丝绦外饰。
杨姝拿起墨绿色的丝绦转过身来,却是先抿了抿唇,然后才像下定什么决心一般走近萧莫,伸出手去——
丝绦缓缓绕过男人的腰际,杨姝侧了侧头,发髻珠钗堪堪到男人耳畔。
两人的距离忽然拉近为几寸,又拉开。
萧莫一直垂眼看着她。
鼻息间萦绕着杨姝身上淡淡的花木香味——萧莫想起,她挑的香料也总能得老祖宗欢心。
拉过丝绦来,杨姝的耳尖似乎有点泛红。
纤纤玉指在男子的腰际将丝绦打结。
萧莫看到,杨姝的手指微微发抖。
她似在紧张,可越是紧张,便越系不好。
“你,很怕我。”
萧莫凝着她的眼,道。
“......妾身没有。”
杨姝仍是不抬头,终于打好了结,才小声回道。
萧莫收回伸展的胳臂,先抬步走出了房门:
“去看看锐儿罢。”
......
留杨姝在原地一人。
“夫人?夫人!将军喊您一起去看小公子呢!”
婢女新月见杨姝还在发呆,便忍不住出声催促道。
“上次府衙回来以后,将军对夫人便柔和了许多,在夫人房里睡的次数也多了许多,可夫人为何却似是有些回避呢。”
新月是杨姝从小一起长大、又带来萧府的贴身侍婢,因此杨姝不怪罪她的冒犯。
“......若非府衙,我也从不会知道,他对那个女子,用情有多深。”
杨姝终是扶将着新月的手臂,抬步向房门外走去。
“多深也是过去的人了,夫人莫要如此哀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