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左左确实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想了许久忍耐了许久才终于决定放手一搏,谁能想到这个怪人吹了灯却没有睡觉!倒像是特地等着她似的!
当她转身,看见的便是男子穿戴整齐坦然地坐于圆桌旁,搭在桌上的那只手里还捏着一只茶杯,看见了她又泰然自若地往口中抿送一口茶水——他好像早就知道今晚会有这么一出戏一样!
事实上,此行目的特殊,这些时日喻和尘从未宽衣就寝,而今夜的阵势如此之大,怕是他想安眠都不能够的。
朱左左本想趁这男人睡觉爬上他的床,给他下了安眠药一起睡一觉,等到白天所有人看到这一幕,就算他有八张嘴也是解释不清的;哪怕他醒了过来,自己也有信心拿下他。
可现在朱左左有些害怕了,她忽然觉得自己对这个人的判断是错的,而且眼前这个男人好像看穿了自己一样。
朱左左跌倒在地,扭过头看到了门外再次出现的晃荡的人影,她登时喉咙干涩瞳孔放大,那一瞬间心脏就在嗓子眼——不管了!
“公子!公子......”
眼见她忽然扑将过来,喻和尘不动声色地观察着。
没有内力。
确实是这些天一直在魏丰身边的那个女婢。
女人伏在喻和尘脚边抓着他的衣裳像是抓着救命稻草,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俗不可耐的脂粉气。
这衣裳明天一早就扔了。
喻和尘暂时不想发作,只是如是想。
“公子......求求您...救救怜娘...求您饶命......不要揭发我......不要告诉他们我在这儿......”
带着哭腔的声音压抑着。
女子登时泪眼潸然,剔透的泪水盈盈于一双杏眸,就是不落,她也不合眼,只是用那眼睫微湿水润晶莹的美目乞怜似的望着你,双睫微颤,眼尾发红,直到那眼眶终是盛不下了,泪珠才顺着眼睫陡然滑落,一颗两颗,粒粒分明,倒真是珍珠一般。
加之女子肤色胜雪,面容姣好,身材窈窕,除了有些清瘦以外,哪个男人不叹一句我见犹怜!
喻和尘的喉结还是上下动了一动,“凭,什,么?”他没有俯身,只是捏住女子的下巴,迫使她进一步仰头看着他。
听到喻和尘问出的三个字,朱左左反应过后那一瞬间下意识地略略错开了同他对视的眼神,然而她眼里这一闪而过的嫌恶被喻和尘敏锐地捕捉到。
“那自然是...公子想怎样...就怎样...怜娘没有不依的......”
女子再次投来含情脉脉的目光,细嫩的手指水葱一般滑进喻和尘捏着她的那只手的掌心,掰开了他的束缚,又将身子同他贴紧了几分。
门外,听到一片漆黑的喻和尘屋内接连发出响动,魏丰起了疑,用眼神示意二楼的一个仆役去敲敲这边的门。
“公子。公子?”
门上传来敲门声,女子立刻弯下腰把身子隐匿在圆桌下,喻和尘借势伸展腰腿,把腿从女子的怀里抽了出来。
“干什么。”
喻和尘语调平稳,冲门外一喊,平白让人感到威严。
门外小厮便是缩了缩脖子,接着解释道:“老爷不见了一位女婢,正四处寻找,不知道先生有没有看到?”
“不如你自己进来看看?”喻和尘道。
朱左左惊得冷汗迭起,心跳如雷震,却愣是一动不敢动。
......
蹙眉反应了半晌,那小厮再次开口却是赔笑,“阿不不不......小的绝对没有这意思,打扰先生好眠,小的告退。”没想到外头这人误解了喻和尘的语气,自以为识趣儿地溜走了。
门外小厮的人影远去。
女子爬起身半跪在地,纤纤细指款款扶上喻和尘的膝头,缓缓抬眼,朱唇轻启:
“公子...”
“怜娘多谢公子相救...”
“你可是长了耳朵?我可没这个打算。”喻和尘冷冷道。
“不管怎么说...今夜若是没有公子怜娘难逃一劫...到底还是公子救了奴家...”她倒是反应很快,接话没有丝毫犹豫。
轻声软语间,女子已是整个人挂在喻和尘身上。
若论女子魅术,眼前这个女人倒算得上数一数二了。
大缙上京城,若是身居高位,便总有人会处心积虑地在你身侧安插自己的手眼,美女妖童,再常见不过。
不过这样怀着不轨目的而来的人往往也好分辨,因为他们被买去受人训练后做这样违逆自己本心的事情,总能窥探出几分不自在来。
而眼前这个女人,似乎有种很豁得出去的架势。
喻和尘坦然张坐着,一只手握成虚拳撑在眉梢,半眯着狭长的眼似笑非笑地凝着她的脸,仍是不应声。
见男子容色缓和,朱左左自以为得逞,眼波流转间将身子依在他怀中,指尖自男子胸前缓缓滑向腰际。
“公子......怎么不应声?”
没有什么用处的麻烦东西。
那便杀了罢。
在摸到喻和尘的腰带想要去解开的一刹那,几乎是没有丝毫的反应时间,朱左左只感到一阵断筋裂骨的剧痛,本能的紧闭双眼后再次睁开,右臂正以一种诡异的角度被男子钳制着——这正是剧痛的来源,双腿折叠膝盖猛然砸向地面,自己被迫再次跪倒在地,而利刃早已深抵在自己喉间。
朱左左根本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自己就已经面朝圆桌跪在地上,后背抵在男子腿间,动弹不得。
还有一股无法解释的巨大威压自头顶笼罩而下,逼得她如身处幽闭,喘不上气来。
巨大的恐惧让朱左左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战栗颤抖,她忽然意识到,这是个魔鬼!恶魔!
不过也正是这一跪,朱左左一眼看到了放在桌上的腕带,上面的标志她更是记忆深刻——平正司!她认不清这条腕带的材质,但她知道平正司司使的身份象征绝不会被摘下——这是铁律!
那一瞬间朱左左只是下意识地哑着嗓子问道:
“你究竟是谁?!”
喻和尘收了行刀的力道,反握匕首仍抵在女子脖颈,只是随着她呆滞的目光看过去,也看到了被他取下的腕带——太沉了,不习惯。
这倒是有趣了。
一个艺伎,竟也识得平正司的东西不成?
没想到,他居然停手了。
最后的几秒时间里,朱左左只觉得自己蠢透了,居然至此才发现这个男人根本不是他平日里所表现的那般温和有礼的文弱书生,刀尖寒意逼人更是杀意凛冽,动作迅捷无影,握着刀的手哪里有半分转挪。
刀刃已然划破了肌肤,血腥味弥漫开来。
朱左左本以为自己此生最后几秒就要这样在猜测此人的身份中度过。
决定来找他,本来也是赌,倒也没什么后悔的。
没想到,他居然停手了。
朱左左睁开眼,用余光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喻和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