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岱岩看着有些诧异的白鹤鸣,心道:“俞岱岩啊俞岱岩,往日你纵横江湖,无所畏惧,就是断了骨头在床上也没怎么掉过眼泪的人,怎么如今她回来了却想哭了?难道世间还有比自己经历的那番劫难还要更可怕的事情吗?”
他抬头想去看白鹤鸣的眼睛,却被她陡然放大的脸庞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仰了几分。却听她道:“好好说话,你怎么哭了?”指腹上的茧子抹开眼角的湿意,她接着道:“是我这人没心没肺,一句话没和你们交代就走了。”
对别人,白鹤鸣可能还要拿不放心当师妹做借口,但面对俞岱岩,她或许会更诚实一些。
俞岱岩摇了摇头:“不,是我先说了那些让你烦恼的话……”
他的话给白鹤鸣带来了烦恼,显然也惹恼,或者说触动了二哥,所以三个人才会成了现在这个局面。但即便如此,再回到那时,他依然会毫不犹豫地说出那些话,甚至会说的更多,更直白。
两个人的距离已经很近了。俞岱岩轻轻把右手的灯笼往地上一丢,说道:“你能回来,我真的很高兴……”他张开右手,小心地恳求她:“你还会在我身边吗?”
白鹤鸣的离开对他而言只是证实了一件事情:哪怕终将失去,他也还是想要留住对方,哪怕多一天,多一个时辰,甚至是多一秒钟也好。
白鹤鸣受不了俞岱岩这种带着颤音的语调。她当然也注意到了对方微微蜷缩,又努力张开的手指。明明还没想好处理自己和俞岱岩、俞莲舟这两兄弟之间的关系,身体却比大脑更先一步作出了反应。
她轻轻地靠在他身上,道:“……我在的,我现在就在。”那只不拄拐的手揽住了她的腰。俞岱岩抱得有些用力,几乎让她担心他刚刚接续的骨头无法承受。
俞岱岩确实差点就无法承受了。只是不是因为身体,而是因为那份幸福实在是太过显著,久病后终于能与爱慕的人相拥,这份得意几乎让他想要开口问她,刻意地为难她,让她在自己和二哥的拥抱之中选一个更好的。但他还是努力抑制住了这种让人难为情的念头,努力地保持平静。
他低声道:“对不起,这么晚了,还让你一直留在我的院子里,我知道这样对你的名声不好……”在白鹤鸣的轻笑声中,他接着道:“你在外面奔波这么久,我明明很想听你说你在外面的故事,却还是说了这么多有关自己的事情……”
我知道我这样做才对,那样做才好……但我没有办法了。
俞岱岩侧过头,压抑着想要轻吻那近在咫尺的耳垂的冲动。他动了动嘴唇,无声地说道:“……我爱你。”或许有一些更文雅、更好的说法,就像文人墨客写的那些歌颂情爱的,文绉绉的诗句一样,但他本来就是个粗莽汉子,此刻更想不出来太多,只得张嘴重复道:“……我爱你。”
他的告白悄无声息,就像那个下午的暗示一样隐晦。便是武功高强如白鹤鸣,大概也没办法听见一个人没有开口说出来的话。但没听见并不意味着她感受不到。她听着那颗砰砰直跳的心脏,自己的心脏也跟着共振起来。
夜色如水,俞岱岩坐在床上,看着白鹤鸣忙忙碌碌地捣鼓着火炉,嘴角带笑。他忍不住叫她:“鹤鸣。”
白鹤鸣冷倒是不冷,但好歹从山脚爬上山顶,又说了这么久的话,至少也得讨口水喝。她察觉到俞岱岩的视线一直落在自己身上,也不看看对方,只笑道:“叫我干嘛?”
被白鹤鸣直接点出,他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舍不得移开视线。他道:“鹤鸣,你喜欢什么东西,或者有什么需要的,等我能下山了,我们一起去挑一个你喜欢的……好吗?”
白鹤鸣干脆道:“行。”她把炉子架起来了,上头放着茶壶。等水烧开了,她喝点水,再陪俞岱岩待一会儿就走。
俞岱岩依然一眨不眨地叮住她。过一会儿,他又叫道:“鹤鸣。”他也没什么话想说,就是想叫她而已。白鹤鸣刚刚已经把这一个多月下山的经历,包括遇到四弟的事情,也全都告诉他了。而他却还不想告诉她俞莲舟领了师父的命令下山去了,也不想告诉她七弟回来了。
他现在不想谈论其他人,其他事情,只想谈论鹤鸣和自己。
“鹤鸣。”俞岱岩又开口道。
白鹤鸣喝水也喝了,休息也休息的差不多了,正在收拾。她一边熄了炉子里的火星,纵容着俞岱岩难得的小孩脾气。她温柔道:“我要走了,你晚上好好休息。”
俞岱岩坐在床上小声地问她:“我可以再抱抱你吗?”
白鹤鸣忍俊不禁。她走过去,俯下身来轻轻抱住他,调侃道:“俞三侠今天有点粘人啊。”
俞岱岩摸了摸她背后的长发,又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顶,摸了摸扎好的发髻,再摸摸她额头上的簪子。他像个小孩子一样小心地摸摸这里,小心地摸摸那里,倒是把白鹤鸣给逗笑了。察觉到白鹤鸣的笑意,他道:“我现在很怕去睡觉,很怕一早上醒来你又不见了……”
白鹤鸣抱着他的脖子答应道:“不会的,这次会一直留在山上。你好好睡一觉,保证明天醒来我就在这里,好吗?”
话虽如此,她此时还没意识到自己在武当山上还会遇到另一位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