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想起自己对渔子樵的怨恨,其中一半是源于未婚妻被最亲近的兄弟所夺走的愤恨,而另一半则是对渔子樵竟然为了一个女子而放弃了复国感到失望。若是对方喜欢其他女子,他大可拱手相让。然而阿珠是南宋赵氏之女,娶了她便有可能与南宋隐藏的势力合作,增加大理复国的可能性。渔子樵带阿珠私奔,那段氏和赵氏的合盟就算是破裂了。
更让段升平生气的是,他当时气得让渔子樵断绝自己武功才能带走阿珠,渔子樵竟然真的就废了自己二十多年来的功夫。他后悔自己的幼稚,却又深深对朋友感到失望,心想难道复国大业,个人武功加起来,都比不上儿女私情重要吗?
他低头不语,胡青羊却被他打动了。二人都不说话,紧接着就是一阵良久的沉默。过了好一会儿,胡青羊才道:“……你说的也有道理。”
白鹤鸣一直在认真听着二人对话,心想若是段誉知道自己后人能有这份心,估计也会挺欣慰的。她替胡青羊解围道:“段公子复国之心着实令人感动,但我和青羊确实是有要事在身,不会在大理久留。”
段升平叹道:“无妨。”这不是他第一次被人拒绝。他虽然为自己的出身而自傲,却不是个傻子。刚刚那些话一半是对胡青羊说的,另一半却是他对自己,对渔子樵说的。如果连他认为最亲近、最得力的兄弟也背叛了当年的誓言,那他还有谁可以相信呢?
他有一颗过分天真的赤子之心。
明明差距甚远,白鹤鸣忽然却从段升平身上看到几分大都时脱脱的样子。想到这群乱世中如火炎般的年轻人,她安慰道:“我相信会有元兵被赶走的一天的。”
至少从她所知道的历史上,元朝应该也快灭亡了。
大概是听多了这种不痛不痒的话,段升平淡淡一笑,说道:“现在说这个对我,对大理百姓都没什么意义。”诸多事堵在他心头,让他忍不住吐露道:“蒙古人不识地形水势,从去年起竟然妄想蓄水灌田,河流水势减弱后,百姓自然会开垦河流滩涂之地。因而去年是个特大的丰年,提议蓄水和修旧堤坝的官员自然纷纷升迁。但三四月便是大理雨季,今年又下了大雪,若是这堤坝挡不住开春的这一波河水,南疆一片必定化为洪泽之地,十室九空。”
胡青羊原本欲走,听了这话惊道:“这怎么可能?世世代代我们这里天气如此,如果后果当真如此严重的话,怎么没有人提醒他们?”
她一说完,便想起自己父亲提醒县令的下场,心中一沉。
段升平不知她心中所想,道:“你觉得不管是蒙古人还是汉人,升官发财后还会管大理的事情吗?他们肯定会把这件事情归结为今春雨水太多。便是有知情人,此刻若是开了口,说不定还会被当成替罪羊吧。上游是大理总督所在,待到上游水满之时,他们定然会毫不犹豫地毁掉堤坝,任由”
白鹤鸣回想起自己去年斩杀那县丞时,确实有听到水坝一事。然而当时她不知前因后果,只以为是县丞为了政绩而苛责民工,不料后面还会有如此严重的后果。她眉头一皱,道:“那如今水坝已经建成,前些日子冰雪已经融化,可还有什么办法能救这下游的百姓?”
一问出口,她脑中实则已经开始思考各种方案。河工一事波及甚广,即便她急于带胡青羊去中原,此刻听了这一消息也无法坐视不管。
现在提前破坏堤坝还来得及吗?如何通知下游的人?如果不破坏堤坝的话有什么办法?往侧边开水渠疏通是否可行?无数种念头在白鹤鸣脑海中一闪而过。
胡青羊急道:“难道你所说的他们建坝的江是兰沧江吗?怎么会有人干如此蠢事?”
兰沧乃是南疆最大的一条江,怎么会有人妄想能够用堤坝拦住这样一条大江?况且蝴蝶谷中小溪属于兰沧支流的支流,若是真的河流泛滥,那蝴蝶谷要怎么办?会不会受到影响?
对上胡青羊急切的眼神,段升平顿了下,点头道:“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