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自己亏欠的人和背叛自己的人都在下面,若是他掉下去,就得遇到他们两个人了。
“松口。”那声音平静地道:“别怕。”
莫声谷下意识反驳道:“我没……”怕字为出口,整个人便没了支点。失重感笼罩着他,他惊慌地伸手,想要抓住些什么却什么也没抓住,张开口也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惊惧之下,他层层下落,最终是到了地面。然而在脊背与地面接触的那一刹那,坚硬的石头化为了柔软的云朵。他整个人陷在其中,一时之间竟然不知所措。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勉强睁开眼,感到身体绵软,四肢无力。
“你醒了?”一个清冽的女声响起。
莫声谷瞬间清醒了一大半,侧头往床边看去。外头阳光正好,刺得他眼睛生疼,不断地往外涌出泪水。他抹了抹脸,却见得一个身影挡住了那过分刺目的阳光。那女子转过身来,面容隐藏在阴影之中,只有那双眼睛让人见之难忘。
是那妖女!
他来不及起身,那女子忽然凑近,俯下身来。那夜这妖女从水里钻出,月光下整个人莹白如玉,宛如精怪一般,不可方物,此刻白天天气晴好,阳光笼罩下那张脸更是显得艳丽娇嫩。
莫声谷藏下心头的不安与悸动,冷声道:“你是谁?这里是哪里?”话音未落,只见那皓腕一抬,他下意识伸手一抓,握住那手腕,便觉察到额头被人轻轻点了一下。心神恍惚之间,他竟连那手背已经离开了额头也不知道,还愣愣地握住白鹤鸣的手腕不放。
待听得那声音开口道:“烧退了些,再修养几日便好了。”莫声谷才缓过神来,不自禁的放脱了她手腕,身体又滑落回床上。此前的记忆虽然模糊,却也一点点的回到他脑海中。想到自己被人欺骗,犯下大错,他神色暗淡下来。
“叫我白玉吧。这里是蝴蝶谷。”白鹤鸣一探他额头,知道这少年已经退了烧,心中宽慰,便转身继续给俞岱岩写信了。
她把这少年带回到悬崖底下的时候,对方已是神志不清。本就受了重伤,又在水里游了这么一长段,发高烧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了。
当时是大半夜,白鹤鸣也不可能爬上悬崖去求助胡青羊。还好当时她下悬崖的时候胡青羊放心不下,给她备了不少药丸,从跌打损伤到感冒发烧,甚至还有救中毒的药。她当时还笑话胡青羊关心则乱,自己在悬崖底下待着,怎么会用得着这么多药,现在想来才觉得胡青羊这番齐全的准备颇有道理。也要感谢她这一路上看的医书,虽然只学了些皮毛,对付这种并非毒药造成的高烧也够了。
莫声谷想她已经说了姓名,自己若是不说出名字,便显得畏首畏尾,不甚敞亮。然而这女子乃是魔教中人,指不定是听了自己武当弟子的身份,想要骗自己做些什么。他心中转过几个念头,道:“我……我……我叫阿谷……”
平心而论,他这假名起的并不高明。若是白鹤鸣稍微放点心思在这名字上,应当直接就能猜出他的身份。然而她此刻正在给俞岱岩写信,写到一半这少年醒了,她便分出神来瞧了几眼,见他并无生命危险,又继续动笔。
而莫声谷起这假名,心里也未尝没有私心。他本家原姓谷,还没来得及有大名便成了孤儿。张三丰当时听了他的俗家姓氏,便给他起了莫声谷这个名字。若是这假名和真名差异太大,那这妖……白姑娘喊他,他未必能反应过来。这便是个极大的破绽。
他哪里想到白鹤鸣压根就不是明教弟子,此刻用的也是假名,哪里会有心探究他的名字?
莫声谷见她不过瞧了自己一下就回到书桌前伏案疾书,心中竟有些莫名的委屈。他颇想知道这少女的来历和用意,但自己问了姓名和地点,对方竟然就只回答了这两样,言简意赅,倒让他不知道该如何继续说下去才好。他注意到白鹤鸣右手缠着绷带,心想:“莫不是白姑娘为救我受的伤?许是在山洞里留下的?虽然我与她正邪不两立,但她也算是我的救命恩人了。救命恩人受了伤,我问上几句也是常理之中。”
有了开口的机会,他小心道:“你的手怎么了?”
白鹤鸣的信就差个落款了。莫声谷见她放下笔,转身看着自己,正准备等她解释,忽然听得背后有一个清脆的女声道:“自然是被你害的。”他双手支撑着勉强起身,便看到一个身形苗条,容貌清秀的女子端着一托盘进了屋。见他醒了,那女子轻嗤一声,道:“你虽然昏着,牙口却好得很呢,咬的人皮开肉绽的。”
莫声谷不明所以,只见那女子不再搭理自己,径直走向白鹤鸣,殷勤小意道:“白姐姐,该吃饭了,你手上的伤药也该换了。还有那俞——”说到这,她想起此处还有外人,便把那人名吞了回去,只道:“也有给你的信。”
明教的消息是真的灵通,白鹤鸣想,若是她从峨眉寄信到武当再到收到回信,再快也要一个月。可蝴蝶谷帮她送信到武当,两个月她便收到了回信。而且考虑到峨眉在四川,蝴蝶谷在苗疆,她几乎要怀疑是不是明教里头有一门功夫叫任意门了。
她哪里知道胡青羊特地给她的信上加了明教加急的印章。胡青牛虽然嘴上不满,但为了安抚自家妹子这几个月来愈发不满的情绪,也就默许了。她更不知道俞岱岩看完了信,当夜就给她写了回信,托信使带回。几个因素叠加,她这传信才显得格外顺利。
“好快啊。”白鹤鸣笑道,“你来的正是时候。我又写好了新的信,还得麻烦你们帮我递出去。”
莫声谷看着她见了信笑意盈盈,由着那新来的姑娘给她换药,心里更是疑窦重重:“她手上到底受了什么伤?为什么说是我害的?这是怎么回事?”
殊不知胡青羊能出现在悬崖底下也是托了他的福。且说白鹤鸣救了莫声谷后,虽然第一夜有药陪着他熬过了。但到底蝴蝶谷里多了个人吃饭,这事情是藏不住的。于是她第二天一早便在绳子上绑了封信。发现悬崖底下又多了个人,还是武当的,胡青牛和王难姑算是真服了白鹤鸣。
不过她要不是有这般多管“闲事”的热心肠,胡青羊或许早就命丧在华山脚下了。
悬崖下多了个病号,白鹤鸣不通医术,自己也受了点伤,二人在胡青羊的央求下也就默许了她日日下悬崖。名义上是帮白鹤鸣治病同时顺便照看一下这少侠,实际上也就是帮白鹤鸣那手伤换换药,陪她聊聊天罢了。
那绷带一层层解开,莫声谷只见那伤口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只剩下两个小血点。他松了口气,心想这哪里算的上什么伤,便见那新来的姑娘狠狠剜了他一眼,冷声怒道:“你这人真是恩将仇报,白姐姐救了你,你却反而咬了她,还怎么都不肯松口……”她越说越气,千言万语话为一声冷哼,扭过头去不再看他。她是亲眼见着当时白鹤鸣的手背被他死死咬住,几乎称得上是血肉模糊。
莫声谷听了这话当场呆住,只觉得天旋地转,脑中一阵空白。
原来他在梦境中咬住的,竟然是对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