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只是个失去孩子的疯女人吧,白鹤鸣如是想到。
她本以为这是意外,然而越是往前走,气氛好像就越奇怪。在他们带着孙正堂往最后那几家当铺的方向走的时候,不少视线都凝聚在他们身上。
白鹤鸣感受不到那视线里有多少恶意,但也没有多少善意就是了。
“你觉不觉得有些奇怪?”她抱着孙正堂,用手肘戳了戳俞莲舟,“你说要不我们先回去,把正堂送回到客栈再出发?”
孙正堂已经整个人都牢牢地扒在她的身上,生怕再有什么陌生人冲上来。
俞莲舟亦是注意到有不少人正在看他们。他摇头道:“对他而言,最安全的地方就是你我身边。”
一个头发乱糟糟的妇人正端着一盆衣服去洗,见到孙正堂立刻眼睛发直。她见白鹤鸣和俞莲舟二人腰间一个佩剑一个佩刀,便不敢造次,只是砰地一声跪到三人面前,哀求道:“求求你们,把我的孩子还给我吧。”
听她这么说,孙正堂十分慌乱。他最怕白鹤鸣哪天把他抛下,一个人离开大都,此时也顾不得什么,直接喊道:“老太婆你乱说什么,我才不是你的孩子呢!”
那跪在地上的妇女先是一愣。她原先确实只有五分把握,听到孙正堂的声音之后,这五分瞬间化为了零分。她哭道:“你不是我的孩子,那我的孩子到底在哪里?他们就这么把良哥儿带走了……”
有孩子被带走?这是怎么回事?
白鹤鸣眯起了眼,蹲下来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那位中年妇人受过太多苦,哭了几下便也没了眼泪。此刻听得白鹤鸣问话,便忙不迭地解释道:“最近不知怎么着,他们先是封了城,然后挨家挨户搜查我们的房子,前几天又忽然闯进家里,抢走了我们的孩子……”
白鹤鸣扫视周围,见有十几个人正在看着他们,眼中似有话要说。她站起身,问道:“是只有一个孩子丢了,还是你们的孩子都被抢走了?”
“我的孩子被抢走了。”
“我的也是。”
“不知道哥儿现在过得好不好,吃不吃得饱……”
和萧条的城南相比,城北居民明显要富裕些,也由此可以猜想出他们的孩子至少会相对健康。她正思索,俞莲舟却忽然开口道:“你们说你们的孩子被鞑子抢走,那抢走的是男孩还是女孩?”
“是男孩!”
“是哥儿。”
“是……”
俞莲舟这问题问的关键——要不然怎么大家都把脸被打伤的孙正堂给认成自家孩子呢?众人向不知内情的白俞二人解释道:皇帝今年虚岁十三,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不知怎么得,他五天前突发奇想要组建一支军队,汝阳王先是把自己十二岁的儿子送进宫里,又为了讨好皇帝,全城找十一二岁的小男孩给汝阳王世子当玩伴。
“可是进了汝阳王府,我家孩子一点消息都没有。”那名妇人愁苦地说。她今年不过三十出头,因为思念儿子在短短几天内变得憔悴不已,说是五十岁也是有人信的。
另一名妇人则跪着求俞莲舟,道:“我听说你们这些江湖侠客能上天入地。我如今也不求什么,只求你能不能帮我潜进那汝阳王府里看一眼我儿过的好不好?那汝阳王世子有没有欺负他?他脚踝上有一个大大的黑痣……”
孩子被强行带走后,这些母亲思念不已,却无法得到任何消息
白鹤鸣慢慢握紧了拳头。
她脑海里中两个念头正交织在一起,一个是气愤,另一个则是……
“我觉得这不对。”孙正堂凑在她的耳边小声地说。他今年十岁了,也可能是十一岁,人虽小,但脑子却比一些大人还要灵光。
见白鹤鸣没回答,他又重复道:“我觉得那些元兵在骗人,他们要像我这样的小男孩根本不是为了给什么世子当玩伴。如果世子跟我一样大,”
他声音虽小,但俞莲舟却能听见,提醒他道:“噤声。”
这话要被这些人听了,他们今天下午估计就真得被围在这里了。
孙正堂被他这么一说,还以为是自己自作聪明说错了,立刻不敢说话。白鹤鸣却是腾出只手来捏了捏他的发髻,安慰道:“没事,等回去我们再说。”她心知孙正堂说的一点没错——如今伯颜派和唐其势派在朝廷上正是斗的最凶的时候,汝阳王居中主持,站在皇帝身后维持着贵族间岌岌可危的平衡。最近几任鞑子皇帝都做的非常不稳。上一任皇帝元宁宗在位不过两个月即去世,上上任皇帝元文宗在位八年,乃是毒死了哥哥元明宗才登基为帝。若不是有汝阳王和前任太平王这种权臣把持,这元朝早就亡了。
在这种政权频繁更迭的情况下,刚刚继位不久,年仅十三岁的顺帝不好好在皇宫里躲着,怎么会突然想要召集玩伴呢?
白鹤鸣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她对时政关注不多,也并无兴趣,只想快些帮俞莲舟找到人,然后回峨眉。
只是她和俞莲舟早已在不经意间,成了这大都风云中的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