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当座舱达到顶点的时候,他摘下口罩,冲着扎根在登舱口发芽的小黑点大力挥手。
“我没事,一点事没有……”口中念念有词地自言自语着,好像说出这句话之前经历的所有就全部成为过去式似的。
挥手、奋力挥手,情绪因为药物变得越来越诡异起来。
窗外天空是晴的,脚下的城市是亮的,眼睛看不到的地方有自己安居的一隅,耳朵听不见的声音在记忆中浮现。
车厢里只坐一个人还是太孤独了,不然怎么会设计面对面两个座位。
喜悦过后巨大的悲伤吞噬神经,也许是因为所处的座舱正在无法逆转地缓慢下降,令姜舒想起过往种种,不由的悲从中来。
目测座舱快要着陆,一直站在原地的望舒石终于不再静止,赶紧冲到准备去站台开锁的工作人员身边支棱着。
舱门开锁后,陈淞礼忙不迭地把手伸进去,差点没被只开了半拉子缝的门给夹住。
姜舒一头雾水看着杵在自己身前的两只手,说实话能得到如此周全的照顾,再嫌弃就真的没良心了。可是大庭广众光天化日之下,这就差没把他抱下来的「热心」实在有点不堪入目。
“你怎么了这是?”姜舒拂了那双手自己站起来,眉头微微皱起,有点不确定地向他确认道:“我是只坐了个摩天轮吧?”
怎么搞得跟我得了绝症似的。
被拂去好意的陈淞礼倒退几步迎他出来,欲言又止。
眼看天色还早,好不容易能出来玩一趟,而且还是没什么人的日子,姜舒不愿意回去,喊着陈淞礼在公园里套了一会儿圈。
玩累了就找了出僻静地方呆着,公园里处处都是长座椅,没人来的地方灰都生了厚厚一层。
陈淞礼从裤兜里掏出早上在外面吃饭的时候随手揣的纸仔细擦了好几圈,一边擦一边吐槽卫生环境的堪忧。
眼看擦出一块干净的片儿区,陈淞礼扭头,扬眉示意一旁抱臂看热闹的姜舒快坐。
原来这么勤勤恳恳擦半天都是为了自己,作壁上观的姜舒有点受宠若惊,问道:“你不累啊?”
“我又没上天。”陈淞礼摇头,copy他的动作冷酷抱臂。
这也太奇怪了,之前二人好歹有来有回地你戳我一句我惹你一句的,怎么今天全变成无条件向自己屈服了?
姜舒越想越古怪,半推半就地被按着肩膀坐在了长椅上,招招手让人过来讲话。
“你给我说实话,我到底有没有在车上说梦话?你今天怎么这么奇怪。”
被召唤的人沉吟许久,凑过去寻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半蹲在地上,方便二人视线平行。面对姜舒探究的眼神,陈淞礼摇头再三承诺他真的没有说梦话。
两人在嘈杂广播电流音下下无声对视着,谁也看不穿谁在想什么。
“我做了一个梦,梦里的人在看我,我害怕他们说出什么话,于是捂住了耳朵闭上了眼睛。有一个人走到我的面前,对我说别怕。”
姜舒默默开口,声音平静的像是在陈述别人的故事。
他吸了下鼻子,问道:“你觉得我该害怕吗?”
陈淞礼没有回答,长臂一展把人揽进到怀中,良久,才耳语道:“你哭了。”
虽然只是一点点细微的抽泣,但是在光打进来的那一刻,眼角流淌的痕迹闪烁着最明晰的悲痛,仿佛一片清透的玻璃被失手打的粉碎,能够折射出各种各样的颜色,却无法重归无恙。
原来是哭了啊,姜舒没什么意外地笑了一下。
去年在梦中哭着醒来已经是常态,现在是好点了,但终究还是没有什么绝对性改变。
也许这种噩梦会追随自己一辈子,姜舒冷漠地想,他不是小肚鸡肠的性格,却也不是能够一泪洒恩仇的英雄,他只是他,只是一个期盼平安顺遂的普通人。
撤离麻木心智的怀抱,姜舒换掉没有表情的一张脸,微微笑着安抚道:“哭就证明快要好了。”
就像伤口,结疤发痒,稀疏平常。
能在旁人面前哭,约等于敢于正视悲伤了吧。
陈淞礼察觉到他心情低落,一双手掌轻轻捧住苍白到几近透明的脸庞,指尖颤抖,想说点什么却被另一双手抢先拨走触碰。
无声的气氛,脸颊火辣辣的疼,像是一记猛抽实打实地甩到上面,不留半分情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