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姜舒还是不敢掉以轻心，勒他脖子的安全绳早就飘远了，也不知道这个原来卡在艇上的东西还有没有用处。其实无论有用没有对他而言都没关系，因为他压根就不会开这玩意。

就算会开，这么恶劣的天气他也没那个胆子上路。

哎，如果没放盛佘走人就好了，如果盛佘跟着自己拍戏，一定会形影不离的跟着他，就算唐师师还是喊他一起骑摩艇，按盛佘的脾气，怎么也得再找一辆跟在他们屁股后边儿追。

“啊！”

思索退路间，一股巨浪直两人的方向涌上前来，姜舒反应迅速马上绕到了摩艇的背面，埋头缩肩地死死抓住后座的铁架缝隙等待这一击的到来。

———

在唐师师崩溃的喊叫中，姜舒只觉左臂一痛，身体骤然力，就这样无能为力地撒开了手。

撞击在摩艇上的巨浪震起了一朵朵气势磅礴的浪花，澎湃的海水把姜舒刚刚遭受了严重冲击的身体不断推向远方。

他顺着海水的流向有一下没一下地摆动着右手臂，不远处的唐师师还在水中挣扎，然后一个小浪花就把他掀了个四脚朝天。

也不知道是不是脑子刚刚被海浪给拍懵搅匀了，姜舒下意识的伸手想要救人，不料唐师师贼心不改，就等着他这一刻的心软，几乎是在他握住自己手腕的同时，伺机而动的腿直接一个倒挂金钩，把姜舒一脚踹水里了。

没能提前了解他恐怖如斯的演技是姜舒这辈子做过最愚蠢的事情。

挣扎过程中姜舒被按头喝了好几口咸水，可惜最后还是被压在了水里逃出不能。他这回是真的彻彻底底领会到了唐师师势必要置自己于死地的决心，愤怒到连多余的感情都来不及催发渲染了，刚刚还不能行动的左臂在此刻突然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循着唐师师按在自己后颈上的两只手就是一阵掰扯。

他看不到上方的情况，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扣住他的手腕，只要能扣住唐师师的手腕，他就能凭靠反扭的疼痛限制唐师师施加在自己后颈上的力量。

有了明确目标的姜舒挣扎的更起劲了，但是也因为这些剧烈的动作，他体内的氧气消耗的非常迅速，耳朵里全是咕噜咕噜的水声，清晰异常。

姜舒知道自己现在绝对不能张嘴呼吸，不然这些水就会全部跑进自己喉咙里。

他憋住肺部最后一口氧气拼尽全力地去反抗，去寻求一线的生机。幸运的事，之前撒谎抽筋的唐师师现在好像是真的抽筋了。

在亲眼目睹了他的右腿是怎样一顿痉挛抽搐之后，姜舒也成功反扭住他的手腕。

“吭吭吭……”

浮出水面的姜舒张大嘴巴狼飡虎食地吸取着新鲜空气，事到如今，他已经连骂人的欲望都没有了。

骂人的对象至少是人，眼前这个对自己虎视眈眈的禽兽连那一撇都不算！

“姜舒！你他妈算个屁！敢跟我抢东西的人他妈的还没投胎呢！”

进入倦怠期的唐师师张嘴骂出截止到目前为止第二句真心话，虽然说真心话的前提是问候别人的「妈」，

雷声代替了姜舒内心的咆哮，大雨倾盆而下，把两个人的眼睛砸的一个比一个闭的结实。

姜舒那手向下摸了一把脸，揩掉层出不穷的雨水，回答的阴阳怪气:“是吗？所以你就打算杀了我，等我投胎来跟你抢东西？”

这样一句轻描淡写但又充满挑衅的质问，就像一针鸡血打在了唐师师的右腿，两只总是柔情似水看人的桃花眼腾的一下就窜出两道大火苗，硬是把这种不适宜瞪大的眼睛目眦欲裂的效果。

“你他妈的找死！玩你妈的欲拒还迎，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小心思！”唐师师每一句话的含妈量都浓到让姜舒忍不住想翻白眼，他相当于单亲家庭长大的小孩，骂他妈比骂他祖宗十八代还让他难受，至少祖宗十八代都是他爹那边的血缘关系。

“你妈怎么生出个你这么个杀人犯！我怎么得罪你了辛苦你把我骗这么远来杀人灭口！”

姜舒被他无名却恐怖的恨意气的话都说不利索了，除了扯着喉咙跟他对吼，内外一起痛的脑袋想不出其他任何能够发泄心中怒火的有效方式。

“我杀了你！”

唐师师恼羞成怒，嘴里各种污言秽语教他做人，苍天无眼，波澜起伏的海水恰逢其时的拍过来，正好把张牙舞爪要往他身上抓的唐师师推到了他的面前。

两个互相看不顺眼的人顿时又扭打在了一起。

“艹！”唐师师被一拳捣中眼睛，龇牙咧嘴地骂了一句，脑袋对准他的下巴就是一顶，要不是姜舒嘴闭的快，舌头非得咬掉半截。

但即使这样，姜舒还是感觉到了自己两边后槽牙传来的剧烈疼痛，震的他耳朵发麻鼻腔酸涩，生理盐水止不住地从眼眶里往外流。

“我呸你艹谁呢!”

他下死手，姜舒当然也不能再留有什么仁慈之心了，善用反问句的好处就是能把每一句骂到自己身上的话全部物归原主。

姜舒啐一口，把身前的水花打的四处飞溅，第一次主动上前攻击扑向唐师师，只要能手脚能碰到的地方，抬起腿就是踹握紧拳便是打，谁输谁赢只能看本事。

他们被起伏的海水越推越远，来到了一处礁石群附近。搏斗过程中，两人的后脑勺、后背、后腰都以不同程度的力气撞见在尖锐的石头上，但是直逼天灵盖的肾上腺激素如同最好的麻醉剂，让他们感受到不一丝一毫的疼痛。

“啊！”

没有救生衣的姜舒很容易就被抓住了短袖的领口，一时之间受制于人。目标明确的唐师师瞄准他背后半米远的礁石，借助海水的威力，拼劲全身的力量卡住他的脖子将他向后推去：“你被想抢走我的影帝！”

可能自信他的死期将至，唐师师终于开口吐露了自己的犯罪动机。

这他爹的是什么鬼理由！你当你是浦泽X雄的男主角吗！你怎么这么会给别人空口奶大奖？！姜舒再无反击余地，被他掐的呼吸停滞频翻白眼。白眼珠里有七分窒息的痛苦，三分对被害妄想症患者的鄙夷无语。

他的身体几乎全部被卡在了一大一小两块礁石之间的空隙里，动弹不得，只能任由唐师师揪住他的头发带着他的后脑勺怼向崎岖坚硬的礁石。

唐师师的手劲大到出奇，如果这一下真的撞到石头上，姜舒估计能够直接飞升上天，跟他妈say byebye了。

“哈哈哈……”他看着唐师师手指缝里断掉的头发，苦中作乐地大笑出声，颇有一丝死到临头精神爽的滋味。他进组之前就剪了头发，现在这半长不短的头发是为了剧情需要现接的，本来就不能说有多牢固，刚好还撞上唐师师这么逆天的手劲，不断掉就闹鬼了。

必须要让他今天交代在这里的唐师师被这声笑激怒到两眼血红，眼镜里再没有人类的感情可言，趁着左手还在姜舒的领口，两腿在水下奋力一蹬，把失手的右臂横在了他的脖子上，压制住他出声的渠道。

不过唐师师当然不是只想让姜舒简单的把嘴闭上，因地制宜的方法刚刚失败，这一次他选择就地取材，扬起脑袋对准姜舒的额头狠狠撞去。

他已经将人桎梏在了礁石缝隙中，无论如何姜舒都是要承受他这一击的，然而命运却在这种紧要的关头跟他开了一个不大不小却足以扭转双方命运的小把戏。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海与天的相接处再一次亮起一道足以照亮天际海面的霹雳闪电。

轰隆——

与雷声同时抵达的，还有一排排滔天的巨浪。

四周没有避难之所的唐师师逃避不得，而惯性也使得他整个一颗脑袋都保持着一个向前冲刺的状态，被海浪再一次无情拍进礁石缝隙的姜舒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唐师师在一阵又一阵的浪潮中颠来倒去，有时是头顶有时是脚踝，他的呼救声全部都被海水吞没，整个人仿佛被塞进了滚筒洗衣机一样蛮力甩动。

大浪的威力不容小觑，轻而易举地就把唐师师从远踢到近，从东拍到西。弱小的人类在面对大自然的怒火时，唯一能做的就是任由它们裹挟、摆弄。

相比较他的处境，后背撞击在尖锐石块上的姜舒就算痛到吐血，也胜过被海水淹没涤荡。

在海面上肆无忌惮翻卷侵略的风浪一次又一次的击打着突兀的礁石，顺便也把唐师师死不瞑目的嘴脸送至姜舒的视线内。

额头绽起的皮肉仿佛一朵灿烂的花朵，血色尽失的脸上还残留着扭曲的笑容。又或许不是笑容，只是一个因为疼痛而做出的表情罢了。

额头的伤口还在向外冒血，但是在万顷万吨的大海面前，任何异于海的颜色，都不过是杯水车薪，昙花一现而已。

“啊啊啊———————”

姜舒失声尖叫，他的喉咙好像被折断似的迟钝疼痛，他从没这样近距离观察过同类的尸体，唐师师的死亡让他对陌生环境的恐惧达到了巅峰，这片海里，随着唐师师的离去，整片海域上再没有一点活人存在的气息。

头顶不知是海鸥还是海燕，好像已经盘旋在他们身边很久很久，估计是在不解为何已经爬到金字塔顶端的人类还要使用这样原始古老的方式抢夺对方的生命。

它们不懂，作为被迫害的一方的姜舒又何尝能够解出答案？暴雨倾盆，洗不掉唐师师在被海水卷走前留在他视网膜里的那张死不瞑目的脸。明明是他要杀了他，为什么还要做出这副犹带怨憎的可恶嘴脸？

就好像，无论动机如何，死掉的那个人才是最值得同情的正义一方。

他想哭，不是因为疼痛，不是因为恐惧。他想哭，只是因为被伤害。

但是他已经哭不出来了，胸腔后背脑颅脖子手臂，所有受到伤害的身体部位争先恐后地开始秋后算账，轻而易举的将姜舒残缺不全的神志全部吞噬殆尽。

如果时间能够永远停留在无忧无虑的少年时代就好了，如果能够永远陪在妈妈的身边，如果能够永远坐在那张课桌前……如果、如果……

如果死掉的人是我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