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千澈另外煮了一些容易消化的米粥带回来,正要进门时刚好听到安衡说的话,心想他在审讯室里虽然用了真言香,但还是费了好大劲才套出来了这小孩离家原因和亲人的姓名。此刻,竟听到安衡主动和阿念说这些,花千澈当即在门口站定,细听两人谈话。
“啊?你也是被抱养的吗?”风之念理解错误,脑洞大开,好奇道:“难道他们都搞错了?”
安衡瞳孔微震,惊讶道:“也?你和漂亮姐姐不是亲姊妹吗?”
“不是啊,”风之念自幼就知道她不是爹娘亲生,也从不避讳别人问自己这个问题,道:“你好,重新认识一下,我叫风媔,小名阿念,也可以喊我念儿和小念,怎么顺口怎么喊。”
安衡:“干嘛套近乎,谁要知道你小名,我才不和你做朋友呢!”他的思绪突然被打乱,警惕地看着眼前一身缃色纱裙的小姑娘,觉得她笑起来如同一朵向日葵,简直和昨天比武的人一模两样。
风之念道:“要是人人都只认识一天就成为朋友的话,那朋友可太廉价啦,我告诉你我的名字又不是逼你做我朋友。”
“哦,”安衡依旧不敢说假话,道:“我不是被抱养的,但也是被抱养的。”
风之念:“我听不太明白。”
安衡道:“我的姑父姑母才是我的亲生父母,我从小在我舅舅家长大。”
风之念把自己带入花千澈立刻理解了这层逻辑,道:“也就是说你从小在你亲阿娘的弟弟家里长大?”
安衡点点头。风之念撇撇嘴道:“那你的父母也真够重男轻女的。”
安衡疑惑:“什么重男轻女?”
风之念:“你不是还有个七岁的妹妹叫安谧吗?她为什么没有被送到你舅舅家养,难道你爹爹不怕她遭遇危险吗?”
安衡好一会儿才理解了她的话,风媔竟然以为自己被养在萧家是因为安宴清保护自己,而他把妹妹安谧带在身边宠是重男轻女,冷冷道:“不怕吧。”
风之念:“那你的养父母对你好吗?”
猛然发觉自己说假话好像也没事,安衡立刻掀被子喊道:“我可太喜欢待在这里了!!!!”
风之念看他突然抽风,道:“那你早上逃跑干什么?”
安衡忽又蔫了下来,只因他想到自己既逃不出去朝雾阁,回去后还免不了一顿毒,这十天里又随时有可能被带回去,现下时时刻刻都是一种无形的折磨,丧气道:“你们就不能好人做到底,直接把我送回去吗,还给我十天的缓刑时间。”
风之念想了一会儿,道:“外爷不参与外城事务,我兄长明日就要去朝雾阁了,这阁中只有我阿姐还能御剑送你回家,但是外爷说带着你太危险了,所以只能让你家人来接。”
安衡也没抱太大希望,轻声道:“哦。”
花千澈走进门,把食盒里的包子和粥放在了桌子上,又在外面摘了几根甜瓜递给了风之念。
他对安衡道:“我裁了几件我的旧衣服,你穿不穿?”
安衡看着床上的几件大小合适的新衣服,解开扣子就开始脱裤子。花千澈一把抱起正坐在床边啃瓜的风之念,扯上床幔,叫骂道:“臭小子,你没看到我妹妹还在屋里吗?”
安衡回怼道:“那你怎么不说她非要坐在我床上?”他背对这两人,在床幔里偷偷擦掉眼泪,努力把情绪给憋了回去。
粥是甜的,包子是咸的,心里是酸的,安衡体会过羡慕嫉妒的滋味,但从来没有一刻感觉这么的强烈,为什么风之念一个被抱养的孩子可以这么无忧无虑地生活,有哥哥姐姐和长辈们的疼爱,她的命为什么这么好?
又为什么他的父母从小把他放在养父家里,不认自己还那么严厉地要求自己,要不是他偷听到姑母和养母的谈话,他们是不是这一辈子都不会认自己这个亲生儿子?他更想不明白父亲为什么要把自己和妹妹差别对待?他才不信什么重男轻女,安晏清从来只会责骂自己。
风之念坐在他的侧面,终于看不下去了,递出手帕道:“擦擦吧,脸埋到碗里是要喝鼻涕吗?”
花千澈道:“你要是真想家,我姑母今日回来朝雾阁小住,她可以把你送回去。”
安衡破防了,这半年的流浪和对突然被抓住的悔恨,以及最多的对回家的恐惧,种种情绪在这一瞬间彻底爆发了出来。他登时痛哭流涕,鬼哭狼嚎起来,“不要——”
然而,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风之念单独把他用听障结界罩了起来,欢天喜地问花千澈道:“阿娘何时到家?爹爹呢?爹爹也来这里住吗?”
花千澈笑道:“姑父从妖界回来要加固锦城的结界,并不随姑母过来。”
近年来,西域妖族频繁惹事,唐灏和花毓几乎每隔半年就要亲去一趟西北人妖边界处杀妖警戒,并增强防御法阵。风之念飞快地出门去找阿姐,又火急火燎地跑到半山腰等阿娘。
正午时分,花毓的飞马落到了朝雾阁的青铜门外。
她跟着唐舒莞站在门口,早忍不住想要扑到花毓怀里了,但门外还有好多弟子,他们都也都等着迎接统领。风之念有些不好意思扑上去亲阿娘,所以只能按捺住激动的心情。
风之念跟着众人来到了九华宫,安衡也被花千澈带了上来,她看到对方眼睛红红的撇着嘴巴一脸不情愿,连忙把设在他身上的结界给撤了。这听障结界可施在屋子周围,人走出来后就能听到声音,也可设在人的身上,被施法者不能破解。
风之念一个时辰前走地太急,没有告诉花千澈也忘了把安衡身上的禁制解除。只见两道幽怨的目光朝自己看来,她饱含歉意一笑,安衡的脸色瞬间由阴转晴,他还以为自己哭聋了呢。
大厅上,十几名弟子在石柱边站成两排,风之念和唐舒莞站在阿娘身后。
花翊召回了阁中十八位长老,还有他们各自在外抓妖的首徒。近百人聚集在会客厅,看起来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商量。花毓拿出几十颗珍珠大小的小妖丹,说道这次从妖界回来,那火腹地蛇一族妖力增长迅速,妖王相比于上一任蝎妖,狠辣不足但更加狡猾,在边界伤人无数。
众人听着统领讲解分析完此次捉妖,皆是一脸沉重。西域妖界有几十条修炼出妖灵的大妖,若它们的妖力继续增强,用不了几年,蛇妖大举进犯,锦城必然最先被妖界吞并。
风之念听着大人们的忧虑,悄悄问唐舒莞道:“这不就是敌众我寡怕打不过呗,为什么不联合其他势力,召集更多的捉妖人一起把它们灭了。”
唐莞道:“东南西北四方妖域的危害都很严重,若修士都赶来西域,他们的家乡就会面临危险,而且……”她瞥了眼安衡,轻蔑道:“还有不少不在妖界危害范围的地方,只顾着内斗和抢夺地盘,根本看不到远处的危险,也从不愿意帮忙。”
这时,一个坐在花翊左侧的老者道:“阿毓,尽快找到修习读心术的命定之人或许可解锦城之危。”
当年仙妖大战结束后,花毓是第一个被选中进入神山修炼的人,她在山中习得了鉴心术,并带回了许多仙人旧籍。其中就有读心术,上面记载可读取万物心声的口诀,但古籍并非常人可学,依仙人所言,只有命定之人可修习此术,否则其他人即便将里面的文字背得滚瓜烂熟,也悟不出其中真理。
“若真有此人,我们可以能在战场上提前得知妖族的攻略,也能探知它们的薄弱之处,大大节省时间和人力,”花毓叹道:“但这么多年了,我四方游离,始终没有遇到那个命定之人。”
一道爽朗的女声在花翊的右侧响起,道:“花毓,你把那块石头砸碎,分成几百块,让众人戴在身上,找到那人的机会更大些,这就——”
花翊打断身边人的话,道:“那读心石是神君所赠之物,他老人家说只有遇到命定之人后,整块石头才会产生异样,是整块石头,万万不可打碎。”
一时间,厅上的人开始讨论起这读心术来,都盼望着能修习这古籍的人尽快现身。风之念从阿娘那里拿来了那块平平无奇的石头,她从小研究这东西,只觉得它和路边随便捡的一块石头没什么分别。
安衡早就在别的门派里听过这块读心石头,当下挤到风之念面前,道:“能不能让我看看。”
眼看着手里的石头在被他碰到的一瞬间变成了粉末,风之念质问道:“谁让你用内力碎石头的?!!!”她压着声音,没叫出来,只因这石头太过平常,自己从小就没把它当作真的读心石,但现在突然碎了,风之念也不敢回头和母亲交代。
两人都比较矮,站在柱子后面,一个皱眉发愁难以置信,另一个缩肩低头害怕挨打。
安衡心想他根本没有使劲去捏那石头,自己只是轻轻地碰了一下。但在这么多人的场面下,而且刚又听花翊说这石头打碎就不灵验了,他一点也不敢为自己辩驳。
风之念:“你说话呀!”
安衡道:“对不起。”
风之念:“跟我道歉有什么用,和我一起去给外爷解释啊!”
安衡怔在原地,抬头看她脸上没有一点害怕,有些结巴道:“这……这不能怪我一个人。”
风之念:“行行行,也有我的份儿。”她一把将人拽到花翊的座前,双双跪了下去,伸出手道:“老阁主,我们不小心把读心石头弄碎了,请您责罚。”
厅上顿时鸦雀无声,众人激烈的讨论声音骤然止歇。花毓快步来到女儿身边,蹲下身,讶然道:“小念,是你把它捏碎了?”
说不害怕被罚是不可能的,但风之念知道这种事情早罚肯定比晚罚要轻,看了眼安衡道:“嗯,我俩就玩着玩着它就碎了。”
花毓敢直接给女儿读心石去玩就是因为这石头坚不可摧,她也曾觉得这石头寻常至极,为了探究这石头的不同之处,她用过了几千种办法,从高空抛下,用火灵力炙烤,拿金刚石磨砺……但这读心石从未有过任何反应。
她突然拉过安衡的手,问道:“孩子,是你捏碎的对吗?你叫什么?家住哪里?父母是谁?”
安衡深吸一口气,又是这三个讨厌问题,他站起身就往外跑,但很快又被花千澈揪起了衣领。
“你!安衡你就是那个命定之人啊!”风之念看阿娘没有发怒,而是一脸惊喜,立刻反应了过来,起身对安衡道:“你跑什么,我们又不会吃了你。”
天旋地转间,安衡只觉得他们一屋子人笑得不坏好意。
直到花毓牵着他回到了琴瑟居的书房。她从多宝格中抽出了一册读心术的手抄本,对安衡道:“只要你练会这里面的第一层功法,我就答应你一件事情好不好。”
安衡摇头,心想上次花千澈也是这么说的,拒绝道:“我损坏了宝物,花阁领随便惩治,要打要骂,甚至要我这条命都行,不用这样。”
风之念激动道:“这是秘籍,是读心术,学到第二十层你就能读懂所有人和妖,不,是所有活物的心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