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云婷擦掉嘴上的血,看清从暗处走出来的人后,心中敌意未消,怀疑更甚:“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是何人?”
婆子探脉得知小姐的身体恢复,面露喜色,眼睛一下子红润起来。风之念看着,正高兴找到了解除嫌疑的突破口,又有一个中年男子迷蒙着眼睛,从家仆房走出来,看见地上一滩血迹后瞬间清醒,大喊道:“小姐!小姐!你这是怎么了?这滩血不会是小姐吐得吧?”
本就炸毛的年轻女使一眼瞪了回去,一手掐着腰一手指鼻,“刘管家,你这说的什么话!看都没看就说是小姐吐血,作为下人,难道你是日日盼着主子归西不成?!”
这声音,这气势,风之念困意顿消。
婆子看小丫头大半夜的说不吉利的话,马上一个责怪的眼色把人拉在身后,挺身而出,“姓刘的,你睡得也太死了些,这护院管家,你要是不愿当,当不好,就趁早离开。”
她也接收到婆子投来的一个安定的眼神,那眼中满是善意,这令风之念不觉疑惑:是自己多余,来的不巧了?江家人早就已经锁定了内贼的人选?
但见这扭头变脸的演技,她睁大眼睛学习。因为从小芝麻点情绪都写在脸上,风之念一直将及时变脸和面不改色视为两门最高超的自控技艺。
她收回自己好奇的眼神,看向蝉鸣馆的方向,想试着做出盗贼的神态和被抓之后应有的表情,又发觉江云婷质疑的目光和小女使上下扫视的打量后,风之念又立刻垮下冷脸,默省道:“还是不要做什么让人误会的表情为好。不必要的麻烦少一点算一点,出门在外,能不主动惹事就不主动惹事。”
刘管家一脸激动,越说越虚,跪在地上满腔悲怆:“小姐,你要明白老奴的真心啊,我在江府十多年,也是看着您长大的,别人说什么我都不无所谓,但我是真的担心小姐才这么说的,嘴上没把门儿,还请您不要怪罪。”
风之念脚底碾压着石子,手指玩弄着袖子里的碧梢,又两口下去,内力恢复了三成。
女使搬来椅子,江云婷接过婆子递来的团扇,开口有些气虚,“刘伯伯不必惊慌,我今日不睡,为的就是还您清白。您也知道,前段时间,我们府里出了内贼。”
刘管家低着头急忙接话:“那些人,都查清楚了,老爷也都把他们赶出去了。小姐您还在担心什么呢?天色太晚了,小姐还是不要折腾,快些回去休息吧。不然,老爷明日知道了,老奴更难交代啊。”
倚老卖老,还急着催人睡觉,见局面至此,她立刻插话:“稍等,稍等各位,我非本地人,有梦游症,从蝉鸣馆出来,误入贵府宝地,万分抱歉,府里私事,我个外人还是先行回避了。”
说罢,风之念抬脚就想要出门去蝉鸣馆抓内鬼来和他们对峙,结果直面那位婆子的第三次变脸,她的眼睛瞪得像铜铃,眉毛飞竖,冲着风之念道:“来人啊,把她给我捆了,关进柴房。”
慌了,她慌了,风之念只觉头皮发麻,大事不妙头皮,“诶诶诶,有话好好说,你这动私刑也是有罪的。”不光是婆子的表情吓人,众人的目光像钉子一样朝自己射来。
江云婷皱眉:“只是将你关进柴房,等明日天亮,一切都会真相大白。”
被侍卫围住的风之念有些跟不上这家人的思路,又或者说她遗忘了什么重要的细节。
什么真相大白?究竟为什么突然这样,哪一步出错了?
刘管家不就是内应嘛,怎么又突然怀疑到自己身上了?
回想自己来这里也没说错什么话——呀!
是蝉鸣馆,只是因为自己提了一嘴客栈的名字!
砰砰砰!
门外的声音响起。
如果江府的人早就知道劫匪计划,那么他们就是提早把风之念当作来给江府内应送信下药的人了。
可是,他们要是知道蝉鸣馆的接头,又为什么不直接抓住刘管家,反而将她绑了起来?
风之念看着刘管家满脸惊慌,一副紧张的模样,只觉得自己满身冤屈没有证据,要是在说起什么内经散和毒药之类的话,简直就像是在不打自招,挣扎狡辩而已。
女使打开了东墙小门。
门口暗处快步走出一道焦急的人影,“小姐怎么还没有休息,还站在外面吹风?”
风之念怎么也没有想到真正的内鬼可以明目张胆地敲门而入,悄然收起了手中运转的内力。
江云婷接过那妇人的包裹,亲昵地挽上她的胳膊:“乳娘,我好想你啊,这几天想你想得都睡不着觉。”
变脸婆子也重新换上了慈眉善目的表情,亲切地问道:“李婶,你老家的闺女病怎么样了?”
风之念瞧见这位姓李的乳娘,一副低眉垂眼的可怜面孔,衣着华丽全然不似下人的模样,不知道何时到的门外,也不知道偷听了多少,又瞥见她戴着从蝉鸣馆收赃来的首饰,忍不住冷哼道:“肯定好了啊,姑娘病没好李婶怎么有心情买衣服打扮自己,您这新衣服的料子是镜黎坊的吧,这手上的镯子也不便宜吧?”
“好了,都好了,照顾完她,我就连夜赶着回来看你了。”乳娘笑着捏了捏江云婷的小脸,不顾风之念的阴阳怪气,只拉着变脸婆子忧虑道:“季妈妈,这位客人是谁啊?”
“小人贱名,免入尊耳。”风之念闭眼翻白,转身不再看乳娘惺惺作态,举手让侍卫捆住,道:“江小姐,不用柴房了,可否把我捆在正厅外,我确实想好好欣赏下贵府的月光。”
“依你。”江云婷看到乳娘正是高兴,两句讥讽的话更是让她定了风之念就是从蝉鸣馆来的盗贼,只想着天明叫拾音阁来抓人审问,说罢便头也不回地带着女使婆子回屋去了。
怎么会有这么心大的人呐!
风之念被扔在内院大厅的中央,浑身上下被贴满了灭妖符和阻灵咒,心中纠结万分。
虽然这是她私闯民宅应该有的待遇,被人怀疑也可以接受,但她看到江云婷和那黑心乳娘亲近,完全放下戒备的样子,一时语塞,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告诉江云婷,说这个照顾你长大的乳娘图谋不轨,是个坏人,今晚打算下毒迷晕你们所有人,好放劫匪进来把你家洗劫一空,还准备要了你的性命?
人家凭什么相信你?你又有什么证据呢?
可万一那个乳娘李婶看事情有变,改变计划,今夜江府出点什么事情,她可不是私闯民宅这么简单的罪了,所有的一切后果都会因为自己的贸然行事而有不同的结局。
让所有人相信自己这个外人很难,让江云婷认清现实更难,但风之念绝不想有最坏的情况发生。
忽然,屋顶传来点落瓦砾的声音,虽然两人的轻功极好但还是没有逃不过她的耳朵,更何况还有熟悉的内力传音。
风之念决然断开绳索,清理干净衣服。
穷追不舍,花染质问道:“你不是说这是拾音阁地界,不要乱惹是非嘛?你不是说要注重女子名节嘛?你现在不仅仅是私闯民宅,这里是内院你知不知道?八十大板的罪罚,你要不要命了?”
“在这儿。”她根据声音辨别出匍匐在西厢房屋顶的两人的方位。
花染脚下一滑,“哥,你嗓子怎么了?”他反应过来,低声问道:“这里怎么还有其他朝雾阁的人,还是个女子?怎么回事,哥,你是不是有什么任务没有告诉我?”
花栎内力传音:“今夜守护江府的安危,听从姑娘的任何指令。”
闻言,风之念安心落意,她的东西都认主,贴身佩戴的玉佩更是一品法器,能够传递信息。早在确定蝉鸣馆被劫匪把控时,朝雾阁的传密室就已经收到了消息,风之念能快速赶来江府,就是因为相信兄长会以最短的时间内派人赶过来相助。
只是没想过来的是这对兄弟。
正想向他们询问蝉鸣馆的情况,一伙人匆匆举着火把出现在大厅,一阵搜索后,刘管家额上青筋暴起,手中持刀直指风之念的方向,呵斥道:“妖女!你到底把我们家小姐藏到哪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