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因为宋小浪的插曲，关于找回货物的讨论中止了。

堇表示自己会做一份行动计划安排，让大家都想想该从哪个地方入手。

艾柯问明枫有没有空，说要带她去看一个地方，明枫欣然应允。

“你是不是还想跟我聊聊，反抗军的事？”

“嗯，你有兴趣吗？”

“说老实话，我正在找某样东西——很不确定的东西，”明枫掏出推牌玩了两下，“反抗军的旧事也算一个信息源，听听总没坏处。”

“那好，跟我走吧。”

艾柯开着他的车，带明枫回到了霓虹街。

霓虹街附近有一座全岛最高的塔，是一座宇宙信号发射塔。

明枫和艾柯翻墙靠近信号塔，通过梯子和钩索快速爬到了顶端。

在那里，能够俯瞰斑驳岛的大片土地，其中最为瞩目的就是联合科技研发中心。

然而艾柯想让明枫看的并不是公司大楼，而是更远处的一座较为低矮的建筑，位于整座斑驳岛的北侧，它在高楼大厦的环绕下显得并不那么醒目。

“那地方现在是博物馆，”艾柯介绍道，“是的，斑驳岛这种地方，也有自己的博物馆和美术馆。就好比一个大人物家里总要有些附庸风雅的摆设，以彰显自己的身份，不管他本人到底会不会欣赏。”

听到他的比喻，明枫噗嗤一声笑了。是有点这个意思。

“这博物馆平时有人去吗？”

“当然有。无家可归的流浪汉、游手好闲的小青年、依附公司的墙头草，都喜欢去。”

“和公司有关？介绍五大公司波澜壮阔的发展史之类的？”

“不止这些。还有风鸣当年是怎么输给五巨头的，反抗军是如何瓦解的。那里有很多和反抗军有关的东西。”

“……”明枫没说话，洗耳恭听。

艾柯遥遥点了点那个地方：“当年，风鸣就是在那里，和五巨头打了最后一场仗。原来的建筑被轰成一片废墟，什么都没了，连他的尸骨都找不到。就在那片沾着血的废墟上，五巨头新建了这座博物馆，大开庆功宴，向人们炫耀自己的功绩——有时我会觉得，这世界真是疯了。”

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这是一场注定失败的反抗。

——明枫心里这么想，却一时没有说出口。

刚才在酒吧的时候，她就感觉到了，他们三个人对这位堪称传奇的前统领还是很有好感的。江原纯子恐怕也是一样。否则，他们也不会继承这个“反抗军”的空名头，并且成天想着怎么和公司作对。

艾柯：“那些被公司压迫得喘不过气的人们，在暗地里怀念风鸣；而那些得了公司好处、混得风生水起的人们，却恨不得把他再杀一次——明枫小姐，你怎么看？”

“……”

明枫攥着手里的推牌，有一下没一下地把玩着，没有立刻回答。

她不知道该不该说出真心话。

在明枫看来，活着才是最有价值的，而风鸣则是上赶着送死的那种人。不管他多么高调、多么传奇，最后也只是做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无用功。因为就她所知，在这个时代，公司已经变成了一棵不可撼动的大树，仅凭一己之力是推不倒的。

归根结底，人们需要战胜的不是公司本身，而是内心无限扩张的欲望。

她问艾柯：“你很崇拜这个反抗军前统领？”

艾柯大大方方地点了点头：“是。我觉得他很有勇气，而我曾经却选择了妥协。”

明枫：“他是很有勇气，但他的勇气拯救了谁呢？倒是反抗军的那群人，跟着他一起送了命。我觉得活着的机会很珍贵，而看不清形势，一味逞英雄的，其实是蠢货。”

她顿了顿，看向艾柯：“这只是我自己的看法，希望你别介意。”

艾柯：“没事。你说的不是没有道理，而我也不会因此改变我的看法。我相信，任何牺牲都不会是无意义的，枪炮的火焰终究会烧到每一个人的衣角。”

明枫笑了：“听起来像个好战分子。”

艾柯摇摇头：“这座城市看上去是醒着的，实际上大部分人都睡着，或者在装睡。装睡没什么不好，但总有天会被摇醒。我就是被摇醒的那个。”

明枫：“是吗？比起风鸣，我倒更想听听你的故事了。”

艾柯：“我没什么故事，明枫小姐。我只是理想破灭，对公司感到彻头彻尾的失望……当年，因为我父母都是公司精英，所以我也顺理成章地进入精英学校，想要满足他们的期待，成为‘优秀的斑驳岛公民’。”

明枫：“你做到了吗。”

艾柯：“做到了。我进了公司，在那里工作了一年半——这就是为什么堇会告诉你，我对联合科技大楼很熟悉。”

明枫：“但是你又离开了。”

艾柯：“是的。为了达成公司指标，我们的机器超负荷运转，导致实验室发生了一场意外，我的几个同事当场死亡。而我返回去救人，失去了半边胳膊，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明枫不知该说些什么。

“当时公司判定我们员工违规，却根本不想想是不是他们定下的产能目标有问题。于是我们这批人损失惨重，却只领到了很少的赔偿金。

“但我在意的不是钱。很快我就换上了义肢，想回到原来的岗位——其实有时候机械臂比自己的胳膊还好用——但他们却派我去A区干毫无意义的杂活。所有人都在无视我。

“那时候我才醒悟，自己在公司眼中不过是一个单纯的工具，一个没有价值就可以随意丢弃的东西。不单单是我，那里的每个员工，都是一样。”

明枫拍了拍他的肩膀，权作安慰：“你没有做错，也没有想错。这不是理想主义，这是清醒。”

艾柯：“我和家人、和大部分朋友都断绝了联系，从所谓的精英公民变成三等公民，更加看清了这个世界的样子。有时当然会伤感，但已经走上这条路，就没法回头了。”

明枫：“你觉得风鸣是英雄吗？我觉得你也是英雄。你有一个英雄该有的勇气。”

艾柯：“谢谢你，明枫小姐。”

明枫：“别这么讲礼貌，我们现在算是朋友吧？直接叫我的名字就行，把那些没用的后缀都去了。”

艾柯：“明枫？好。”

“谢谢你今天跟我说这些，我想，你们每一个人都有故事。我和公司现在是死敌，但没那么恨它。虽然不能完全理解你们的心情，不过我会成为你们最好的盟友的。”

“这就够了，明枫。目前来说，这就已经很好了。”

艾柯说完，忽然又想起一件事。

“对了，摩恩这票干完之后，我们可以向他讨要报酬。具体讨要什么、怎么分配，我一人说了不算，惯例是开会表决。作为盟友以及计划的参与者，你的意见很重要。有什么想要的，到时候尽管提出来。”

“没问题，我会仔细想想的。”明枫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