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苌楚笑了笑:“你放不放。”
肇斯行稍稍松手,沈苌楚得空,上半身向后仰,又说:“真的很痛啊肇斯行。你痛不痛我不知道,我可是头痛胸痛腰痛背痛浑身上下哪哪都痛,你还这么箍着我,真的要痛……”
肇斯行不说话,冰凉的吻轻轻蹭上沈苌楚的嘴角,小心翼翼地轻啄。
嘴角一下,如同落雪。肇斯行打着颤退后,沈苌楚睁大双眼看他,他也看,黑漆漆的眸子深邃,细细的蛇瞳张合。
肇斯行小声:“亲亲。”
沈苌楚张嘴:“啊?”
“是想亲你。”
沈苌楚笑着喷出一息,扫在肇斯行脸上,咯咯咯地开始笑:“你是不是嫌我吵。”
肇斯行连头都不摇,定定地盯着她看,琉璃般的蛇瞳中隐着某种蓄意:“我不嫌你吵,和我吵一辈子我都不嫌,我怕你跑。”
沈苌楚又咯咯笑,吃了一嘴沙子,连呸两声才正色去看他。将眼睛鼻子嘴看个遍,想了想,垫脚去吻他额头,轻如羽毛,安抚她的小蛇:“那我不吵。”
肇斯行眼神再阴一度:“是不要走。”
“那做不到,”沈苌楚大咧摇头,“万一你将来对我不好,我要跑回家。”
他想了一想:“那师姐告诉我,你家在哪儿。”
“好啊,我看不是早早就计划好,将来肯定会欺负我,知道我家在哪,准备随时随地逮我是吧。”
肇斯行眯起眼睛,手向上,冰凉手掌覆在她的后颈,不叫她躲,又凑近她,平静道:“因为我没有家,我只有你。”
沈苌楚一顿。
肇斯行在祈求。
他没有将她往过扯,只是抵着她的后颈,将她的退路全部封死,她觉得逼仄,抬手去推他胸口。
肇斯行一动也不动,她的心口却泛起刺痛。
仅一瞬,像冻结的冰雕,她又不敢动了。
“伤口,伤口,”沈苌楚慌张地仰起头看他,“不要用力,伤口又要裂开了。”
肇斯行凑近,用鼻尖蹭她:“苌楚,说,不要跑。”
两级反转之势,沈苌楚心中一震,被他压死,张开嘴又合上,天人交战一番,抿嘴不说。
“呵。”
肇斯行轻哼,眼中的风暴比魔渊刮起的邪风烈:“做不到的事,就不会开口。”
沈苌楚有一瞬的慌乱,避开他仿佛看穿她的视线,眼睫忽闪,试图蒙混过关,却不想胸口的刺痛更为剧烈,甚至泛起透骨冷意。
倒吸一口凉气,沈苌楚嗖地扭头看他:“师……师弟?”
肇斯行咧开嘴,皮笑肉不笑:“师姐。”
沈苌楚胸口愈发刺痛,低头去看他胸口处的伤口,冰晶形成的白逐渐扩大。
冰……冰灵根?
肇斯行眼底翻起几片黑色蛇鳞,反复翕张。沈苌楚离得很近,能清晰地听到蛇鳞相互摩擦,窸窸窣窣的声音。
沈苌楚咽了咽口水:“师兄?”
肇斯行没说话,鼻尖凑近她的侧脸:“师妹。”
见沈苌楚呆愣在原地,肇斯行怜爱,啄她脸颊一下,牙根有些痒,又轻咬一下。沈苌楚要躲,他预料到了,手游蛇似得笼住她侧脸,牙齿在在沈苌楚脸上留下浅坑。
沈苌楚没料到他来这么一下,嘤咛一声。
他居然恢复记忆了!
沈苌楚胸口起伏,紧张地喘几下。这本该是令她开心惊喜的事情,可现在,她根本高兴不出来。
他松口,拇指一下又一下的抚沈苌楚的侧颈:“师妹上一世从这里跳下去,这一世,师姐也要从这里跳下去么。”
沈苌楚慌张眨眼,长卷眼睫颤啊颤,肇斯行喜爱,又亲她的眼睛,呼出的冷气迫她闭上双眼,叹谓道:“拔除缚妖索后,灵力冲击心脉,都想起来了。”
沈苌楚心虚,紧闭双眼:“你早就想起来了?”
“嗯,”肇斯行松开箍着她颈子的手,“若我没想起来,你打算怎么诓骗那条蠢蛇。”
肇斯行自动将自己与灵蛇划开了界限:“我还天真的想,师妹那样在乎那条蛇,莫不然做一辈子的蛇师弟也好。”
沈苌楚涨红了脸颊,没敢说话,过了好久才鼓起勇气道:“我如何诓你了。”
肇斯行冷笑:“睁开眼看我,告诉我,于至岑呢?”
见沈苌楚不说话,肇斯行双臂环着她的腰,就将人托起来:“你不说,我抱着你从这里跳下去。”
“说,我说,”沈苌楚慌张挥手稳住身形,怕乱动扯到他的伤口,赶忙抬起双脚盘住肇斯行腰身,攥住他肩膀上的衣料,“死了。”
肇斯行将她向上掂了掂,往山崖处走了一步:“诓,继续诓骗。原初魔气怎么死。”
沈苌楚结巴解释:“被……被我剁成……臊子,不就死了嘛……”
肇斯行冷冷盯她道:“打开你的芥子金珠。”
“不。”沈苌楚撇过头。
肇斯行叹气,往山崖处走两步:“听话,苌楚。”
沈苌楚鼻子一酸,捂着脸,声音有些潮湿:“以前你叫我听话,都是为我好,不是这样的。”
肇斯行柔声引导她:“现在,也是希望你好。”
他单手稳稳地揽着沈苌楚,精瘦的身躯没有一丝摇晃。空出的手轻拍她的脊背:“原初魔气召开魔渊,它不死不灭,魔渊无法关闭,而你作为阵眼,此时是众矢之的。”
“不管这万人生祭阵与魔渊,待你成仙之后,便可轻易灭除原初魔气,”肇斯行的阴翳消失,将她当孩子一般温柔哄弄,“那时候,沈苌楚想做什么,芥子里想藏什么,想去哪儿,想见什么人,没有人敢阻拦。”
肇斯行压低声音,笑着说:“到时候,师兄陪你,不论是游历九州,还是回到山荫,师兄都陪你。”
震颤自他的胸传向她的,两人似密无间,浓情蜜意。
沈苌楚只觉得酸涩,涩得生苦。
“骗子,”沈苌楚捂着脸,不住地摇头:“你骗我一次两次,还要骗我三次。”
她说着,眼泪从指缝间溢出。肇斯行从未见过沈苌楚哭,上一世剖丹之痛她一滴眼泪也不流,师妹心性比世上最硬的精石还坚韧。
他忽然不懂了,不敢了,那些尖锐阴暗的观察窥视,威逼利诱全被沈苌楚的眼泪化成汤汤水水。肇斯行慌忙将人放在地上,手足无措:“羊桃,别哭,为什么要哭……”
肇斯行小心翼翼去捏她的腕子,冰凉指尖先触到的是粗糙的咬痕。
他楞在原地,心慌意乱。
沈苌楚哭道:“你骗我你不会死,诓骗我,说要我等你。我等了你十七年。”
她挣开肇斯行的手,露出自己雪白的腕子,疤痕如跗虫,扭斜歪曲,沈苌楚咽下呜咽,抽泣道:“现在,你又要骗我你能活!”
“我……知道,上一世的魔渊是如何关闭,”沈苌楚抹去眼泪,发红的眼睛发狠瞪着肇斯行,“我看到了师兄坐在山崖边,看着乾华山众被魔渊吞吃。”
那段清晰的影响印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一身黑袍的遂明真君忽如断魂杀神,孤独萧瑟地坐在悬崖边,素白面颊上沾染血渍。
沈苌楚知,那是她的血。
他不杀,亦不救,更不赦,黝黑双眸阴阴地旁观,忽略那些惨绝人寰的尖叫,看着一个个同门落下山崖。
师兄做神仙,做的是是杀神。
做的是心无敬畏,目中无人的堕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