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他做了好多。
颔首沉思片刻,她握了握贴在背后的雪霰,在一众长老注视下,沈苌楚坚定不移,指向满身酒气,假寐的从旭阳:“我要他做我师傅。”
语出惊人,几峰长老讶异地瞪大双眼,主座之上,于至岑脸青黑,手持青玉茶盏,直直打向侧坐装睡的从旭阳。
他抬手,金光灵气流转为漩涡状,接住茶盏。从旭阳抬一只眼皮,瞅沈苌楚:“你不知我懒得臭名昭著?”
沈苌楚:“知道。”
当然知道,上一世,她见都没见过他几面。
从旭阳打量她:“那你选我作甚?”
沈苌楚白眼:“你管我。”
从旭阳一怔,后仰天大笑,几分癫狂:“小娃,我谅你不了解这门内实情,若我真做你师父,将来什么弟子大会,叩仙门,你可是一人对百人。”
“你不看看几位长老,眼睛都要被我这个废物气绿喽。”
说罢,他又闭目摇头,将嗤笑挂在嘴边,不知在笑沈苌楚还是在笑自己。
于至岑清嗓,刚想示意沈苌楚重新择师,没料到她健步上前,径直揪起从旭阳衣袖,说得霸道:“别废话,我就要你做我师傅。”
不顾众人瞠目,沈苌楚揪着从旭阳袖子,拽着人出了主峰大殿。
不论任务与否,于她而言并,总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她只是想走一遍师兄的路。
沈苌楚立誓修劳什子主系统口中,那触不可及的缘分,她要长生,要活千年,活万年,直到在这个世界找到师兄。
师兄庇佑过她。
她要走师兄的路,将来,也要庇佑师兄。
*
鸡飞狗跳拜师的几日后,沈苌楚拦住又要去喝酒的从旭阳。
说起来有些丢人,从旭阳作为长辈,对这霸道的新徒儿有些犯怵。
试着绕过沈苌楚,只见她抬臂,将人拦了个正着,傲然抬头,倔强地盯他。
从旭阳叹气:“我的小姑奶奶,你专心练剑就好,又要整什么幺蛾子。”
说话吊儿郎当,哪里有做师傅的样子。
沈苌楚杏眼微眯,眸光冷冷,指着他问道:“我修的什么道?”
从旭阳眉头一拧:“什么?”
沈苌楚道:“我要看我入了什么道。”
此间道法万千,每位修士步入仙途,自然会并入一‘道’。亦,‘道’即是修者眼中,天地为何物,何物为天地。
修士入道,道寻本心。
道,更是一面镜子,投射道途之人因万物有感而发,所见、所闻、所思、所想、所欲、所望。
也因此,万千道法之中,每种经历不同,感悟不同,‘道’自然不同。
虽说‘道’无高低之分,可道指向的终点,却有正邪之分。譬如有情道更易生情,护万物生灵;痴怨道较易生恨,堕魔入魇,稍有不慎,为祸人间。
从旭阳见沈苌楚执拗,叹了一口气,手捏境决,将她放置其中:“小祖宗,你自己看吧。”
境中,又是一片漆黑,唯有沈苌楚身前,一团火在熊熊燃烧。
沈苌楚失望:“我又落入痴怨道中。”
她大抵还是要做万人嫌弃的女魔头。
从旭阳疑惑声音传来:“何来的又入痴怨道?你看到了什么?”
沈苌楚如实答:“一团火。”
从旭阳又问:“听到什么,嗅到什么。”
沈苌楚这才回神,这道境中,似乎同上一世万籁俱静很不相同。
她闭上眼静静地听。
有风吹,拂过水面,静水搅弄相撞轻响,鼻尖萦绕一股浅浅酸柚香。
贴在她背后的雪霰也随风而摆,忽一阵骤风袭来,雪霰剑脱开她,迎风而上,如烟火升天,悄然炸开。
无声细雪从空中飘落,轻缓地盖在她面前那团火焰上,极为温柔地,窒灭火焰。
细雪携荧柔光芒,照亮她的道境。
河渠,树影。
自弯渠处,逸散出朵朵赤红重瓣莲河灯,灯顶落白,渐变幻彩。
此刻,她正立在木桥上,伸手接住从天而降的细雪。
它一点也不冰凉,反而是温热的。六方雪花完整地躺在沈苌楚指尖,即便遇到她的体温,也不会融化。
温热的雪,像冰灵根的师兄。
境中,雪霰剑重回她怀中,沈苌楚下意识接住,又用力抱在怀中。她眼睛刺痛,抬手去揉,却触了满手潮润。
境外,从旭阳道:“你分明在有情道中。”
沈苌楚就像没听到,不住地揉眼,眼底的水却越揉越多,眼睛愈发酸涩。
她,好像哭了。
沈苌楚以为她早就不会哭,此时,眼泪却止不住的流。
从旭阳觉察不对,收了境,赶忙看她,只见他这个跋扈的徒弟,抱着雪霰剑,哭得像个泪人。
先是无声地抽噎,再是嚎啕大哭。
沈苌楚如失去所爱之物的孩童一般,一声接一声哭喊着师兄。
她本有个极好的师兄,她弄丢了她的师兄。
【劳燕分飞·第二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