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清华的风寒并不严重,服了几天的药,再加上火盆暖炉的助力,便好的七七八八了。
大军捷胜,众魔近日都在忙着设宴的事,连带着常年寂静无人的冰堡,也跟着热闹起来,有了些许生气。
尚清华从房中走出,看着院中的景物,略微恍惚。
三年前……刚刚来到这里时,是什么样子来着?
似乎……也是一片冰寒。
当时,他的腿骨被凛光君打穿了,痛的根本走不动。
漠北君就去寻了辆不知从哪里拉来的板车,将他放了上去,缓缓下山。
下山后带着他去了医馆,包扎上药后,便紧接着,到了这里。
……
“嘶……”
尚清华颤了下身子,虽然在极力压制,但痛呼还是溢出了一丝。
漠北君上药的手一顿。
“疼了?”
“啊,没有没有!”
他连忙摆手。
还是比较怕……
毕竟,遭受了多年的挨揍,还是知道些疼的。
漠北君微微举手,尚清华下意识抱住了头。
这是个等待暴打的姿势。
漠北君僵住了。
他心里升起一股莫名的滋味,很不好受。
似乎……开始后悔,先前的作为。
沉默半晌,将他抱头的手微微拉开。
放缓了声音,尽量听起来不那么冰凉。
“我说过,我不会再打你了。”
尚清华一滞。
漠北君继续给他上药,动作更加轻柔。
尚清华抬头看他。
虽然还是疼,但似乎……并不是不能忍受。
动作生疏地包扎好了伤口,漠北君起了身。
“先休息,我一会儿再来。”
他的语气有点小硬,但比起先前,已不知好了多少倍。
尚清华愣愣的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又瞧了瞧腿上包的笨重的蝴蝶结,忽然,‘噗’地笑了。
大王真是变了呢。
过了半个时辰,房外传来脚步声。
抬眸去看,漠北君正迈步进来,手中似乎端着一个碗。
将碗放到床边的案桌上,道:
“你想吃的拉面,我做出来了。”
……
尚清华:“……???!!!”
大王……竟真的亲自下厨,给他煮拉面?
立时感到受宠若惊,爬起身来,去端桌案上的碗。
可在垂眸时,微微一顿。
碗中的东西像是面条,却又不似面条。
形体奇形怪状,每一根都不太相同,更别提长度了;共同浸在骨汤之中,有一种奇异的古怪。
见他停顿,漠北君似乎有些不太自在,手指动了动。
“第一次做,不知怎么塑形,这些是最好的了,粘锅的给了守卫吃。”
他转过眼眸,道:
“你若是介意的话,先不吃也好,等你好了,我带你去人间吃……”
话音未落,尚清华就已挑起筷子,夹起送入口中。
漠北君立即停住,看向他,隐隐有些期待。
“好吃的!”
尚清华嗦着面,仔细嚼了嚼,肯定的评价道。
虽然没有冰哥做的鲜美,形状也不太好看,但味道却很是不错;若是让尚清华来选择,他铁定会选择漠北君的那一碗。
漠北君嘴唇动了动,有些怀疑,他是不是在哄自己。
但看着那小人端着碗呲溜吃面,大口进食的模样时,又慢慢沉掉了这个想法。
他……是真的不嫌弃。
尚清华将最后一口汤底喝尽,放下碗,满意的打了个嗝。
正想笑嘻嘻的开口道谢,但门外忽然刮来的冷风,却直直吹上了他的身子。
“阿……阿嚏!”
尚清华大大的打了一个喷嚏,鼻子开始发红。
漠北君心上一紧,走了过来。
“你怎么了?”
“啊,没事,只是……只是北疆温度较低,有些……有些着凉……阿嚏!”
他又打了个喷嚏,身上不住地打着冷战。
漠北君沉默半晌,突然开口问道:
“你们人族,冬日里是不是用火盆和暖炉取暖?”
尚清华有些不知他为何要这么问,但还是点了点头。
“是。”
漠北君转头,向外唤了一声。
“进来。”
十余名侍从立时迈入房中,向二人行礼。
“现在立即,去人间的集市找到卖炭火盆暖炉的店家,他有多少,就买多少,全部带回北疆来;还有,你们从今以后就在这里待命,他让你们做什么,你们就去做,不用经过我的同意。见他,如同见我。”
“是,君上!”
侍从们纷纷应是,又对尚清华单独行礼。
“拜见尚公子。”
尚清华有些许怔愣。
“大王,你……”
“好好养伤。”
漠北君看向他。
“从今以后,这里就是你在北疆的家。”
……
思及往事,尚清华忍不住扬起笑容。
自从三年前,来到冰堡后,漠北君便开始对他越来越好。
漠北魔族厌恶火光,却肯为了他,盘下一城的火盆罗炭;又千依百顺,将冷冰冰的小屋装饰成了人间的清雅小居,种上了花草树木,与魔界的风格大相径庭。
更为重要的是,两人之间的相处,也越来越亲密了。
他眼中藏不住的笑意被一旁洒扫的小侍从瞧见,忍不住开口问道:
“尚公子,您在笑什么?”
尚清华闻声看向他。
“嗯,想到了些开心的事情。”
小待从见他只披了披风,里面还穿着中衣便出来,关怀道:
“您的风寒还未痊愈,还是先回屋吧,若是病情加重,肯定更加难受,奴对君上也无法交代。”
尚清华还是听劝的,笑着应道:
“好,那我这便回去,对了,庆功宴,就在这几日了,是吗?”
小侍从应道:
“是,差不多变在这几日了;此次的规模很大,大家准备好久,定会热闹非凡的。”
尚清华点点头。
“嗯,那我要快些好起来,同大王一起赴宴。”
北疆,漠北氏冰堡。
常年寂清无人的大殿,此刻,却显得热闹的很。
殿中设了几十张桌案,放着珍味美肴,飘出缕缕香气。
魔女们立于大殿的中央位置,伴着丝竹的管弦,微微起舞,巧笑倩兮。
宴会还未开始,先来到的宾客们三两落座,趁着人还未齐,悄悄谈论着细语。
“咱们这次的仗啊,打的是真漂亮,扬眉吐气,过瘾!”
“可不是,大大的争了脸面呢,畅快的很!”
“唉,那位献出智策的仙修,应该也会来赴宴吧?听了那么多传闻,早就好奇死了!”
“会吧,毕竟他这次功劳巨大,说来我等也未曾见过,倒是期待。”
“听闻苍穹山派上的人都是俊秀的,即为峰主,想来不会太差。”
“应是如此,毕竟能得到君上如此青睐,想来定会有其中缘由。”
……
宾客们陆续而至,渐渐坐满了大殿,众魔说着话,一派热情。
“君上到——尚公子到——”
忽地,殿外传来侍从高昂的通报之声,回荡大殿,传音不绝。
众魔立即噤声,起身行礼道:
“恭迎君上!恭迎尚公子!”
大殿外,缓缓行来两道身影。
幽蓝袍衣束身齐腰,年轻的君王眼眸锐亮,与额间纹印一样,是那千年未曾化开的霜雪。
有人好奇这位神奇的仙修,忍不住微微抬头。
这一瞧,略微怔愣。
青衣公子的容貌并不是明朗的俊秀,颠倒众生,但是,却独有一种柔烟的美然。
靛青衫氅束裹上身,虽未全现,却已可见身形纤长;毛领簇围,与脖颈共映雪白,眉眼若柳含笑,清绯照现侧脸,勾勒淡淡情思。
而最让人心头一柔的,是他的笑容。
他总是淡淡笑着,眉眼、鼻唇、身上……自内而外,散发出纯真的喜悦,眸光灿如星石,直直撞入眼中。
难怪……
难怪君上这样在乎,无论走到哪身边,都要带着此人。
几乎是一瞬间,在场的众魔,全部都不约而同升起了同样的想法。
若换作是他们,面对这样的人,怕是也忍不住,要呵护备至……
两人并肩而行,平视前方,穿过中央,登上高台的玉阶。
随后,就发生了让全场傻眼的情景。
漠北君竟携着那名仙修,共同坐在了王座之上。
……
众魔心头大骇,惊浪一阵高过一阵,满心满眼皆是震惊。
没看错吧?
那是王座!王座啊!
漠北氏君王的王座,晋允其同坐?!
这是多么高的殊荣与特例!!!
丝毫不知自己在众魔心中地位,已经上升到遥天之高的尚清华本人,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毕竟,他早已不知道坐了多少回了。
仍是含笑浅浅,还唤来小侍从,低声耳语。
小待从听了他的吩咐,连连点头,下去准备东西了。
漠北君则更是平静,落座后,看向下方,开口道:
“免礼,都起来吧。”
众魔纷纷起身,但精神还是略微恍惚,看向上方相坐的二人,仍是有些不真实感。
这位来自苍穹山派的安定峰峰主,竟如此当红吗?
思绪多杂,但却又不敢表露,只能在心中压下,独自思考。
小侍从从后殿回来,手中多了一个大托盘,上面放满了酒坛瓦罐。
尚清华看向漠北君,点了点头。
漠北君会意,朗声道:
“今日宴会,乃为庆祝我军大捷,今晚不必拘束,诸卿随意。”
拿了两坛酒,又向小侍从看了一眼。
小侍从会意,端着托盘向下方走去。
尚清华给自己和身旁之人都斟了满满一杯,随后举杯笑道:
“今日的酒水是为我从门派中所取,也请诸位品尝人间风味。”
随着他的话落下,小侍从将酒坛依次分发,待最后时,还余下了几坛。
众魔齐声:
“谢尚公子!”
尚清华与漠北君碰杯,饮下盏中酒水,又再次斟满,笑道:
“请诸位尽兴。”
歌舞乐声重新上场,尚清华瞧见托盘中剩下的酒坛,想了一下,道:
“拿两坛,送到将军洞府;他重伤未愈,无法出席,便作慰问也是好的。”
小侍从应是,拿了酒,躬身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