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生这样的事,好好的一场婚礼便只得潦草收场,镇民们大多都已经散去,约里回到家时,只见新郎还在婚房外定定站着,怀中还抱着那捧花。
比起方才认定是那些贵族家的管事抓走阿亚时的愤怒,现在的约里却更多是失望、困惑和痛苦。
新郎看着他的神情,猜到他恐怕知晓了真相,不由得后退一步,强撑着道:“约里哥,你……你找到阿亚了吗?”
“这话该我问你。”约里嗓音低沉,眸光狠厉,“阿亚在哪儿?你现在说出来,我念着咱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就当没这事儿。”
若不说,约里现在孤身一人,无牵无挂,什么都做得出来。
后半句未说出来的威胁,新郎自己能听出来,他到底生长在这纯朴的边陲小镇,不比那群管事做惯了这些事,熟练又心狠,终是抖着嗓子急急辩解:“约里哥,你听我说,那可是王城里面的贵族老爷!阿亚如果能当上近身伺候的女佣,远远比在这里好多了!
“你还记得吗?前两年大旱,咱们饿得都去山里挖草根,那阵子镇上刚出生的婴儿一个都没留住,阿亚那时候为了把东西都留给你,她自己每天就嚼几片烂树叶,实在饿了甚至吃泥巴填肚子!
“而,而那时候……王城里的贵族老爷们,还顿顿都有新鲜蔬菜和牛羊肉,若有不爱吃的就直接扔去喂狗……约里哥,在这里,我们活得还不如贵族老爷们家的狗啊!我是爱阿亚的,所以我才,我才去求他们,只要阿亚去了王城,就永远不会再吃这种苦了!约里哥,你好好想想……”
新郎说起来越发激动,腰杆也挺直起来,他认为自己没有任何错,他甚至不理解,为什么约里从一开始就不允许阿亚去。
难道就因为那个天生不祥的祭山族奴隶不想去吗?
照他看,那个性情古怪的祭山族奴隶就是个行走的祸害,允许他住在镇上,已经是镇民们大发慈悲了,他若还敢妖言惑众,那就该乱棍打死!
他话音未落,脸上却已挨了一巴掌。
“阿亚在哪儿?”约里面无表情,一字一顿问道。
新郎被他猝不及防的一耳光打得一愣,回过神来时,满面通红,胸膛剧烈起伏,咬牙道:“你想清楚,我是为了她好!你强行把她留在这个小镇,才是在害她!”
“那些人给你钱了吧?”约里讥讽道。
这句话一出,新郎身体一僵,目光躲闪,不再那般理直气壮。
约里看向他的目光里满是失望和懊悔。
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竟然也比不过几块银币。
他动了动嘴唇,还要再说什么,却见面前的新郎蓦地瞪大了眼,随后便两眼一翻倒了下去。
约里吓了一跳,抬起头,只见伊勒沙代不知何时站在了新郎背后。
他湛蓝眸中依旧一片温和平静,好像那个突然动手的人不是他一样。
“先,先生……”约里心脏砰砰直跳。
“绑起来。”伊勒沙代淡定地吩咐道。
约里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随着他所说,返回屋中找了绳子把新郎结结实实地绑了起来。
伊勒沙代进来之后已经把大门锁上,而约里家离其他镇民的住处较远,也就代表着,现在无论这里发生什么,他们都不会马上知道。
伊勒沙代垂眸看着地上昏死过去的新郎,语调温柔:“等他醒来之后,要好好审问他,告诉他……”
约里点点头,不知为何突然心情有些紧张。
“——他若不说,每过一刻钟,就切他一根手指。”
约里目瞪口呆。
这边陲小镇处处破败,唯独镇中央的神坛修葺齐整,尖顶巍峨,默然矗立。建筑大门还有两名作虔诚跪拜状的捧灯雕刻石像,它们身上亦是一尘不染。
路西法径直从那正门处踏进去,正擦拭着左侧一处天使雕像的沙玛什听见动静便望来,看清他的容貌之后不禁一愣,然而见到那双殷红竖瞳,他立刻清醒过来,如临大敌般急急放下抹布,戒备道:“你是何人?”
路西法全然未把他放在眼里。
他一步步靠近那最深处高大的神像,抬起头细细观摩。
时人对于造物主的真容有千万种想象,无法统一,为此长期争执不休,最终由大祭司敲定,所有神像均不可雕刻容貌,否则视之为不敬,于是大多数人都选择雕刻纱帷遮掩面容。
他们说,待到身后进入天国,总会知道的。
可实际上,纵使是最高阶的炽天使,千万年相伴,也从未见过创世神的真容。
祂是……看不见,摸不着,只能感受到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