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毅跟随顾刀疤几人垂头丧气地回到潜龙寨的时候,二刀嫂正拉了张春华,迎上前来,殷切地询问他们:“如何?”
顾刀疤不答话。二刀嫂便看向自家夫婿,二刀子对二刀嫂摇了摇头。二刀嫂的面上露出悲泣之色。
顾刀疤反问她道:“绒花呢,还好吗?”
二刀嫂沉重地亦是摇了摇头,长长地叹息一声,片刻后才说道:“绒花如今只能躺着,偶尔坐起片刻,稍微说会话,都气喘吁吁。”
眼见二刀嫂红了眼眶,二刀子上前揽着二刀嫂柔声安慰。
张春华无奈地看司马毅,司马毅亦是莫可奈何地回望张春华。
五人之间一时寂静,静得只余山野间偶尔“沙沙”响起的风声。
半晌后,顾刀疤将手中装有些许钱银的布口袋交给二刀子,一边抬步欲走,一边吩咐:“拿这些钱,去给绒花买只鸡炖汤,再拿几副药。”
“我去看看绒花。”
顾刀疤的身影很快消失。
二刀子顺从地颔首,领着二刀嫂欲往山下去。整个宽阔的后院空场就只剩下司马毅和张春华。
司马毅静静地凝视张春华,张春华想安慰他,遂微微莞尔。
张春华笑靥明媚、温柔,但越是如此,司马毅觉得心中的悲伤更甚。他上前拉了张春华的手,握紧,怅声:“为什么我们离开许都没有带更多的钱。若是我们还有钱,就能救绒花了。”
张春华对司马毅摇头,想劝他不要把什么事情都怪在自己身上。
司马毅又道:“明明顾刀疤他们是恶人,烧杀抢掠,就该恶有恶报。可是,绒花又做错了什么呢?她只是一个不满旬岁的孩童。倘若,拦路打劫都无法凑齐那些给绒花吃药的钱,顾刀疤他们又何尝不更可怜?”
“春华,我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世道,贫苦良善之人只能受到欺压。可欺压他人之徒也并非逍遥自在。他们每个人都有逼不得已的苦衷。那到底是谁,什么人才能安然地享受这世上的一切?”
“曹操吗?还是那位高高在上的陛下?”
“想来曹司空也不能吧。”张春华微微叹息,努力装作轻松地回答,“他虽衣食无忧,不愁吃药、看病,但是在此之外,他要统领军队、掌管数州,定是日夜忧思。一个不慎,不仅全家全族遭殃,就连那些跟随他的部署也都将万劫不复。”
“陛下就更不能了。”张春华凄苦一笑,又道,“陛下如今虽居高位,可朝政把控在曹操手中,四野诸侯又虎视眈眈。他势单力薄,曾想诛灭曹操,却反被曹操害了妻儿。”
“想来,是从前的几位陛下享乐太过,又或者十常侍之乱彻底摧毁了整个大汉的根基,还或者这泱泱大汉四百年早就烂透了,到了如今才显现出来。总之,如今这个世道,谁都不敢说一声享受。”
张春华纵目望向这山野之间,四周除了破砖烂瓦和草木丛林,便没有其他。但饶是如此,她眼前仿佛已经显现民不聊生、哀鸿遍野之景。
张春华周身被悲慨萦绕,司马毅想上前带她走出这种压抑的氛围之中,可是他越靠近,越觉得自己也快被吸进去。
司马毅突然开口:“那我能做什么?”
张春华闻言,回眸望他,郑重回答:“以一己之力,尽力博弈,寻志同道合者,改变这个乱世。”
“我可以吗?”司马毅并不自信。
张春华稍稍莞尔,“我也不知晓,但总要去试过才清楚答案。以及,也不必着急。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去再到处走一走,看一看。”
“好,再走一走,看一看。”司马毅也总算勉为其难地微笑起来。
这日傍晚,二刀子和二刀嫂前往新野城中,买了鸡和汤药回来。张春华帮二刀嫂给绒花煎药,二刀嫂则专心地烹煮鸡汤。
闻着浓郁的香味,二刀嫂欣然,“好些年没吃过这些了。如今,沾着绒花的光,即便还是吃不到,能闻闻也是好的。”
张春华不知该不该安慰她,迟疑了片刻,遂没多言,只附和:“是啊,这鸡汤真香。绒花一定也很喜欢这口。”
“肯定的。”二刀嫂笑意更甚,一边用手搓着衣摆,一边又道,“我去问问绒花、顾大哥他们,今夜想在哪用晚食。”
张春华答应:“你去吧,我帮你看着火。”
二刀嫂对张春华感激一笑,而后匆匆地跑远,朝着那间张春华最初被绑来待着的简陋屋室。
屋室里,司马毅、顾刀疤和二刀子,都在陪着绒花。里面点了灯,烛光昏昏黄黄,又被晚风吹得摇摇曳曳。
绒花靠在顾刀疤怀里,面容平和且宁静。顾刀疤在同她说,山下的人都是什么样子的。不远处的新野城又是怎样的繁华。
“待我们绒花病好一些,阿爹就带你去新野城内瞧瞧。”顾刀疤扬声道。
绒花高兴地回答:“好。阿爹可要说话算话啊。”
“一定算话、一定算话。”顾刀疤喃喃。
二刀子更附和:“绒花,到时候二刀叔也陪着你们一起好不好?让你阿爹领着我们,二刀叔就扛着你,你想去哪里,二刀叔就往哪里走。”
说到后来,二刀子一个男子汉竟有些哽咽起来。
顾刀疤回眸瞪二刀子,绒花却是没有注意,或者注意到了也没在意,更愉快地答应:“好啊好啊。绒花不仅要二刀叔陪,还要雪娘姊姊陪。姊姊总说下山的市集可热闹了,有许多璎珞、花绳,还有胭脂水粉。”
“绒花也想抹胭脂水粉。”小姑娘已到了爱美的年纪。
顾刀疤又道:“好,阿爹都给绒花买。”
“那仲哥哥,你也去过新野城吗?”绒花年纪小小的,已颇能照顾所有人的感受,不仅与自家父亲、叔父说过话,还不忘与一直待在旁边,没有开口的司马毅,闲谈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