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春华嫁来许都司马府,转眼已有一年余。
建安九年跨入建安十年的这年年节,父亲张汪自粟邑县再次寄来家书。
书信的内容除了言说自己一切都好,还叮嘱张春华要好生照顾自己,以及委婉地表达,这夫妻之间,除了最初的结缡之情,要想长久地相处下去,还是得有子嗣从中调和。
张春华既是正妻,便该早日诞下嫡子。若是迟迟没有消息,只怕郎君的心思易散,若寻了其他女子纳为如夫人,怕是会影响正妻的地位与宠爱。
张春华坐在廊庑下,读完这封家书,只觉得又羞又恼。什么嘛,她马上才十七岁,哪有十七岁的女儿家便被父亲叮嘱着要生娃娃的?
就算她要生,也要她的夫君愿意才行。
张春华下意识地望向不远处跟在横槊身后的司马毅。只因为横槊喊了一声,“公子新年安康,一岁初始,该挂桃符,趋吉避凶才是。”
司马毅便兴致勃勃地跟着横槊,道他也要去。就算他不能自轮椅上站起来、亲自挂,能看着横槊挂、感受这新年的氛围也很不错。
他贪玩、满眼只有热闹的性子哪里会想过要同张春华生一个孩子?莫说他们都没有做好为人父母的准备,就是在夫妻之事上,她与司马毅至今没有越过那中间阻挡的被衾一步。
自己尚是完璧,司马毅也从未明里或者暗里地表示要同自己圆房。乃至每次稍微靠近一些,司马毅都会受惊般地弹开,并且向自己强调,他绝非登徒子。
自己更不会主动邀约司马毅。
他终究与自己记忆中的翩翩少年,有所不同。
张春华将家书重新折叠好,塞回外封之中,找了袖笼间一个极其牢靠、不会轻易滑落之地,把家书一遍又一遍地检查放好。
这封家书定是不能叫司马毅看见的。就连韵竹,张春华也企图瞒着她。
那边韵竹扶着横槊,横槊已经攀着木梯,爬至门沿的高处,将一块写着“神荼”的桃木牌,挂在左边的门上。
司马毅坐在其下,嘴里不停地嘟囔:“我也想挂……凭什么我不能挂,这可是新年诶,从前在家贴对联,可都是我的事情。”
他满面不服的模样,叫张春华更觉得,他本身还是个孩子,要生什么孩子?
张春华自廊庑下的苇席上起身,朝着三人所在的方向,也走过去。
她刚在司马毅身旁站定,司马毅便收敛幼稚的神色,转眸向她望来,微笑询问:“看完你父亲寄来的家书了?”
张春华坦然地点了点头。
司马毅顺其自然地又道:“信里说了什么,是不是又让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上次,那封因大雨而被迫延迟打开的家书里,就写着这样的话。
是一个父亲对女儿最殷切、朴质的希望。也是天下所有父母对子女都同样的希望。
司马毅在未来,他老爸、老妈也常发诸如此类的短信。故而,不用想都知道。
张春华闻言,面上却是有一瞬的尴尬,原本白净的秀面先是微红了红,又满是心虚地囫囵回答:“差不多,也没有什么太多其他的,还说他自己很好之类。”
司马毅相信地颔首,说道:“他老人家自己好就行。”
张春华跟着也点头。
就在此时,横槊要从木梯上下来,换个位置,重新爬上去,再将另一块写着“郁垒”的桃符,挂在右边与左边对齐的门上位置。
横槊下来的时候,司马毅注意力顷刻转移,双眸发亮地紧盯着那块还没被挂上的“郁垒”桃符。即使明知不可能,还是痴心妄想地小声开口:“要不那剩下的这块,让我来挂如何?”
横槊听了,满目的不可置信,望向司马毅,好像他在说什么胡话一般,当即拒绝,“公子,还是算了吧。你忘了之前你鲁莽地站起来,少夫人她……”
横槊不敢直接重提张春华手刃侍女晚雪的事情。怯怯地瞥了张春华一眼,话锋一转,放弃挣扎般地强硬道:“反正小的不敢做公子的主。公子若是实在想挂的话,就问少夫人,只要少夫人同意,小的立马将桃符交给公子。”
此话一出,司马毅也是望向张春华,无辜而祈求地眨了眨眼。
张春华觉得好笑,故意装作不明白地也朝着司马毅眨眼。
司马毅见张春华装傻,顿时气恼。面上露出羞愤来,但羞愤不及一瞬,立马又变成讨好。
他轻扯了扯张春华的袖袂,柔声轻唤:“春华……”
那细微略带些撒娇的嗓音听得在旁边一直没有开口的韵竹一阵恶寒。韵竹缩了缩脖子,发出抱怨声:“公子,你好吓人啊。”
她还从来没见过男子向女子撒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