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曾书书同样面色稍僵,听得心道不好,想不明白一直都聪明但不出风头的叶青岚怎么突然化身杠精,并不想和龙首峰因为这点小事起口头争执的他赶紧搜肠刮肚,此时叶青岚却弯眉一笑,上一秒的锋芒瞬间消失,自己把话给圆了回来:
“何况师兄还并未亲眼见过我的技艺不是吗,师妹听着实在受之有愧,不如留到等再过些年当我真正有所成就,才算问心无愧,当得起人中龙凤的师兄这句夸赞啊。”
齐昊笑得温和:“师妹说的极是,方才齐某狭隘了。”
唔,原来还是有些亮眼之处的,至少这情商口才在同龄人中罕见,什么林师弟灵儿师妹张小凡,通通望尘莫及。
却没人知道人前“早熟老练”的叶青岚,借着进屋收拾自己的功夫,前脚刚关门后脚就面露狰狞,对着自己的脸又拍又捏:呃啊,可算糊弄过去了,文邹邹的说话真费劲,她舌头都差点打结了!要不是那话完全在她雷区蹦迪,真不想接茬来着。
叶青岚再出来时,曾书书已成功暖好气氛正和齐昊相谈甚欢,林惊羽没怎么参与,而是眼睛一直盯着她房门,人一出来他就忽然起身。
叶青岚已换了一身干净的标准青云校服,村姑头巾也摘了放下头发,和之前比总算是人模人样了,端着个托盘摆了茶水和瓷杯放桌上:“站起来干嘛,坐啊。”
说着仔细端详了他几眼,撇嘴:“好久没见,咋还那么瘦啊,没好好吃饭吧你?”
本来数月不见她,总算得以再次见面,有点心潮澎湃的林惊羽一噎,忽又想起上次一别她最后一句话,那点悸动烟消云散好胜心起,忍不住对着她仅到自己下巴高度的头顶翻了个白眼:“彼此彼此,瘦不瘦无所谓,不过据我所知,矮可是一辈子的事。”
“林师弟。”齐昊低声警告,暗恼这小子怎么不长记性吃过教训了还要嘴欠,叶青岚却一摆手:“没关系,习惯了,再说我讲话也很难听,大家彼此彼此——”
她转向林惊羽,幸灾乐祸扑哧一笑:“怎么,在大竹峰让人给揍了?”
齐昊:“……”
林惊羽:“……”
二人忽地瞪向曾书书,曾书书却也一脸懵,连连摆手:“不是我说的啊!再说,刚刚是师妹进屋后齐师兄你才说起大竹峰之事,还只说到你们与田师叔不欢而散,什么揍不揍的……我哪知道啊!”
嘴上忙着撇清,曾书书俩眼睛却贼亮:什么?龙首峰的人在大竹峰挨了揍?看他俩那恼火模样十有八九是真事,青岚真是神了,他都没意识到居然被她一下猜中,这下有瓜吃了!
唔,这倒不难猜,上次她在大竹峰那会儿,田灵儿追根刨底之下不光叶青岚被打一拳的事,连张小凡昔年在草庙村玩闹挑战林惊羽零胜九十九负的战绩都被扒出来了,可给田灵儿气得,当即就义愤填膺表示将来见了那小子,定要替二人出头。
加上看天色夕阳西沉,二人却慢悠悠有空等她换衣服也不急着再去下家通知,只能说明他们风回峰已是最后一站——已去过大竹峰,两个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霸王碰上面,没打起来就见鬼了。
而且看反应,林惊羽八成是输了,嘻嘻嘻嘻,灵儿真棒。
林惊羽涨红了脸,一提这事仍感到耻辱愤怒,把瓷杯“砰”地往桌上重撂,怒道:“他以大欺小,算什么本事!”
“哎哎,不带拿杯子撒气的哈,碎了照价赔偿。”叶青岚从他手里夺下瓷杯,看了看没裂才松口气,忍不住鄙夷:“不是我说,您好意思吗,才比你大一岁就叫以大欺小了,技不如人就老实承认……你看我干吗?”
她被林惊羽蓦地横过来那咄咄逼人的视线唬得一缩脖,齐昊轻轻咳嗽一声:“叶师妹,林师弟与你所说的,不是同一件事。”
叶青岚:?
她脑袋一懵,脱口而出:“咋的,单挑变混战了?”
事到如今瞒也瞒不住了,齐昊面露沉痛:“某种意义上——算是吧,其实在林师弟与张师弟单独叙旧之前,一切都还正常……”
原来,事情是这样:本来一切都还在可控制范围内,哪怕田不易对七脉会武的改革十分不满冷嘲热讽,又哪怕是田灵儿自林惊羽自报姓名开始就没完没了在人群里冲他翻白眼,但到底还是在父母眼皮子底下不敢闹事,一切矛盾都是暗潮涌动,没起什么正面冲突。
直到——去和林惊羽叙旧的张小凡不知怎么,叙着叙着突然从外面狼狈地摔进主殿,林惊羽跟着追进来,还茶言茶语地说着什么“对不起小凡,都怪我出手太重”……
叶青岚:“……”
嘶,以她对田不易的了解,看见这一幕的胖师叔,当场血压怕不是直接就飙破一百六。
齐昊苦笑着继续讲道:“接着便与叶师妹猜测完全一致,田师妹以为张师弟受欺负,立即就祭起法宝,要与林师弟分个高下。”
曾书书听得目不转睛:“谁赢了?”
提起这个,齐昊微露自豪:“虽一时难舍难分,但终究林师弟略胜一筹。”
叶青岚毫不掩饰“啧”了一声,林惊羽不满中带着些许难以察觉的失落狠狠瞪她,生气说道:“她不由分说就向我打来,难道不许我还手了?要不是齐师兄拦着,我非要——”
“你非要怎样?把她打个半残?”叶青岚极其不理解他这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作风,震惊之下都忘了要装文质彬彬的高素质修仙弟子,一脸无语站起来对他指指点点:“谁给你的胆子?你,当着人家亲爹妈的面,揍了人家宝贝闺女,还准备下死手,你自个听听这离谱不离谱!?揍你都是轻的,我要是田师叔,脸不给你抽肿就不姓田!”
她没注意到齐昊忽然投来“终于有人说出了我的心声”那种欣慰眼神,林惊羽越听下去表情越冷,最后哼一声,面如寒霜说道:“不止,我还骂了田不易一句,矮胖子。”
“噗——”
这是快乐听八卦的曾书书突然呛到,把茶水喷了一桌子。
叶青岚愣了好几秒,然后闭眼捏住自己人中,接着拍了拍巴掌:“好,那您是真牛逼,我对你还能四肢健全地从大竹峰下来,表示诚挚祝贺。”
“——少在那装模作样!”
林惊羽毫无征兆一声怒吼,也站起来,并一把捏碎了茶杯:“为什么连你都句句向着那田不易!你又不是大竹峰的人,为何处处维护他们?!他女儿嚣张跋扈,那胖子更是将小凡打到吐血!我原以为我们才是、是——我本以为,至少你能理解……”
前面是字字愤慨中气十足,而说到后面他语调忽一变,不知为何透出几分哀怨和心灰意冷,破碎的瓷片扎进林惊羽的手心流出血来,被他满不在乎一甩,气冲冲拂袖而去,直接御剑化作一道碧光往龙首峰去了。
余下三人:“……”
良久,曾书书第一个从震惊中缓过神,同情地拍了拍齐昊的肩膀:“齐师兄,真是辛苦。”
齐昊:“不辛苦,我活该……咳,为人师兄,应该的。”
曾书书赞同道:“是啊,在今天之前,我从未觉得我们青岚竟是如此的省心乖巧。”
齐昊:?
嘿,怎么还带伤口撒盐的呢?
要是比自家小孩资质修为,齐昊肯定是不惧的,可要是比省心……唉不提了,他只能无奈苦笑,也起身抱拳:“师弟不懂事多有得罪,还请二位莫要挂怀,齐某也得回到龙首峰复命,便先行一步了。”
“齐师兄慢走。”二人起身送他,齐昊却忽然转回来,对叶青岚面露难色:“对了,师妹的茶杯……只是今日出门身上未带银两,下次定给师妹补上,可好?”
叶青岚死鱼眼看着他:“……大哥,我开玩笑的,你还当真啊。”
齐昊笑了笑,这当然在他意料之中,反正他重点也不是这个:“多谢师妹宽宏,可否请借一步说话?”
叶青岚疑惑皱眉,与曾书书对视一眼,后者非常上道比划了“你们请”的手势,就摇着扇子走开了。
“怎么了,齐师兄?”
齐昊不理她,就好像周围完全没了别人般,整个人陷入一种自言自语的状态:“……这可如何是好,今日大竹峰上的事无论如何已瞒不住,师父得知定要责罚林师弟……”
叶青岚:“……啊,所以呢。”
齐昊仍当她是空气,自顾自思索了片刻,又低声自言自语:“想来,责罚的地方,应是位于主殿西侧最远的思过堂,林师弟会被关在那起码三日,期间只有饮水没有饭食,小惩大诫……”
叶青岚:“哦。”
“那里平日无人,林师弟禁闭期间亦不会有旁人……唔,记得思过堂的院中光秃秃的没什么花草,只有正中有一颗松树,若是从高处俯瞰下去很是明显,定能一眼找到……”
叶青岚已经不说话了,只静静看齐昊自己在那演独角戏,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啊”一声,猛一抬头如梦初醒:“抱歉,叶师妹,方才我走神了一阵,师妹应当没听到什么吧?”
叶青岚:“……”
她没好气朝天翻着白眼:“没有,什么都没听到,什么林惊羽关禁闭关在哪没人告诉过我,全是我一人踩点踩出来的,就算真的倒霉被苍松师伯抓到,那就一切全是我的责任,打断腿也是活该,没有什么龙首峰的弟子向我透露讯息。”
齐昊微笑:“师妹冰雪聪明。”
齐昊也御剑离去后,叶青岚面无表情在那站了许久,直到本来就没走远只是去别处转转的曾书书又不甘寂寞溜回来,看见她杵那发呆,用扇柄敲了一下她的脑袋:“嘿!”
叶青岚回身看他一眼,问:“师父的血玉膏,你那还有吗?”
一个风回峰血玉膏,一个大竹峰大黄丹,分别在青云门外敷和内用伤药榜上占据南波万,也正如田不易抠门得门下弟子大多数一颗都见不到,曾叔常的血玉膏也是只有亲儿子才能搞到一点,旁人想都不要想。
曾书书一听她问这个,顿时也就猜了个十有八九,开始拿腔调了:“哎呀,有没有呢,我忘了?”
叶青岚看他一眼,转身往房间走去,不多时拿出个手订本,直接甩在曾书书怀里,对方立即挂上笑容,快速翻阅:“哎哟,这么快画好第五册了——我靠这是什么?!”
曾书书突然“啪”合上本子,饶是老司机见多识广如他都双手颤抖大脑空白,眼前回荡全是那些一闪而过的黑白画面,不是彩图却更富有冲击性,就连那本失去多年令他魂牵梦萦的蓝皮书,在这一刻都黯然失色……
“如何,呕心沥血之作。”与他脸红耳热截然相反,画了这玩意儿的叶青岚冷漠得就像一块板砖,全是交易没有感情:“两份血玉膏,再加帮我做两件事。你拿着一盒,替我送去大竹峰给张小凡,另一盒……第二件事是,我今夜要去龙首峰,要是等天亮还没回来的话,那就一定是被抓住赏一丈红了,记得帮忙喊师父来捞我。”
曾书书消化了一会儿这段话的含义,他脸上的红晕慢慢褪去理智重新占领高地,接着幽幽叹了口气。
这一叹,搞得叶青岚心里略没底,颤了颤眼皮犹豫道:“怎么,不够吗?那一盒血玉膏也行,分成两半——”
“不不,够是肯定够了。”曾书书连忙摆手,不想趁人之危占这个便宜赶紧打断她,又道:
“只是在感慨,那姓林的小子真不识好歹,明明我们青岚对他情深意重,他却还以为你不够在意他气得转身就跑,啧……年轻人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