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要走,又听得阁内一声刻意的叹息,似乎是要给什么人听似的。
季铭玉觉得自己已经不能再待下去了,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因他而起,又因为他的懦弱,不敢承认自己。
心里那块名为谎言的石头愈来愈大,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
明天吧,明天就说清楚。
季铭玉想再拖延一次,他绕过宗主阁,往自己的居所走去。
一路上都在心里谴责自己,为什么不勇敢一点,诚实一点?
难道自己就是这种只会逃避的人么?
他是。
至少现在是的,往大了说,从被扔出去皇宫,他就变成这种人了。
只知道一味地逃避,不愿意承担因为自己的过失产生的错误,还牵扯梁文羽进来。
季铭玉越想思绪越乱,脚步一停,他面前站着的正是虞靳淮。
“师尊?”
“回去吧。”
师徒俩谁都没再多说一句话,虞靳淮不提,季铭玉还是在心里做思想准备。
白发上尊这次没有放慢速度等着季铭玉跟上,他本就高大,与仅为十三岁的季铭玉根本无法相比。
季铭玉一路小跑,不知是否是心理作用,脑子里的杂乱思绪因为快速跑动,竟变得工整起来。
“师尊,师尊!”
远远走在前面的人停了步,转身回看正小跑着过来的季铭玉,脸上多了一种奇异的表情。
在宗主阁时,阁内的仙道们早就注意到了偷听的季铭玉,只是谁都没提出来,依旧正常谈事。
可以说,前面季铭玉听到的谈话,是他们刻意说出来的。
直面劝告一个人诚实,可靠性不高。
可若是借由他人,让说谎的人自己主动承认,效果远比被逼着说出来的要高。
这招对付成年人或许没有太大作用,但季铭玉年纪尚小,上个这种套,简直是意料之中。
虞靳淮的猜想是正确的,季铭玉想的就是要主动承认错误。
两人距离自己的阁还有一段距离,虞靳淮提议先回阁,剩下的慢慢说。
季铭玉只有点头的份,作为“犯人”的他,应该是没有权利再说什么。
关上家门说自家话,虞靳淮拉上正堂的门,坐在最前头的椅子中,一副衙门知县的模样。
“师尊……今日先生看着我们怎么驯灵,我拿荧粉抹在自己手上,结果发现那些白灵居然会跟着飘,我本以为这样可以瞒过先生,可又怕先生明察秋毫,我这点小伎俩藏不过,于是推了文羽遮掩……”
把话说出来,心里的石头也粉碎掉了,季铭玉突然感觉一身轻。
“你犯了错事,但你也发现了一个新的引灵方法,这便是功错互抵,”虞靳淮举起茶杯,敲了下桌台。
营造出的气氛更像衙门了。
“明日你将这番说辞说与夫子听,若他愿意原谅你,你要记得感谢几句,若他不愿,也不可急于求成,”虞靳淮再度举起茶杯,放到嘴边吹了口气,饮下肚去。
“师尊愿意原谅我么?”
季铭玉小心问着,他担心因为自己的这种举动,让师尊对他好感下降。
“你愿意说出真话,为师当然原谅,下次再不可这样。”
“嗯!”
季铭玉得了准话,回到居所后,高兴之余,他又愁着明日该怎么与先生坦白。
要像和师尊这样,两人共处一室?
一天的劳累不容季铭玉想太多,沾床就睡。
新一天的早课,新一天的课程。
今日学的是妖的种族分类,夫子还未摊开讲书,季铭玉一个箭步窜到台上。
夫子不明白季铭玉的动机,要开口赶他下去。
季铭玉先是朝着夫子重重的鞠了一躬,转过身对着同窗们又鞠了一躬。
众人不明所以,季铭玉又坦白了一遍,屋内一片唏嘘。
夫子首个鼓掌,夸赞着季铭玉的诚实坦白,以荧粉为话题,也赞扬着这一方法的新颖性。
台下的弟子们还没从震惊中回神,只是看到夫子鼓掌,也跟着一起鼓掌。
季铭玉站在台上,他第一次体验这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像是堵塞的路上突然车马畅通,叫人心情很爽。
“荧粉引灵,即使身无灵力,阴差阳错试出这种方法,也应该得一个奖章,”夫子提笔在空中写着什么。
书柜之上,那卷摊开的竹简上,季铭玉名下多了一个刻印。
“先生愿意原谅晚辈,是晚辈的荣幸,日后晚辈定会认真学习,绝不会再出现此事!”
“先下去吧,这门课不需要灵力,理论知识大家都要记牢了。”
弟子们异口同声喊了声好,季铭玉撇去方才的激动之心,翻开书本,拿起毛笔开始认真听写。
学堂外,虞靳淮微微点头,转又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