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周六,也是剧组的休息日。
凌导的剧组虽然工作时候严格,工期却从来不超,除非有特殊情况。一般来说,每个周六都是正常的休息日。大家除了不能离组,这一天还是可以四下转转,好好休息一下。明天没有戏份,许诺不需要再出拍摄剧本。所以她决定今天早点睡觉。下午洗了个澡,便躺进被窝里了,手机也静音了,准备酣睡一场。
许诺这半个月累得很。这一躺下,竟是很快就入睡了。
睡梦里,又是回到了她高中的时候,也是许惜还在的时候。
那是她高一下学年的时候,她因为参加物理竞赛拿了全国一等奖被学校嘉奖,安排在全校师生面前做演讲。站在升旗台上的她光芒万丈,她看着台下密密的人群,耳边又响起来那句话,“站到最高的地方去。”她好像做到了。
但就在那一瞬间,她看到了台下的许惜,还有她身边的陆淇音。那道光似乎瞬间就转移到了许惜的身上,所有人看着她的眼神也都转移到了许惜的身上。许诺站在台上,孤零零的,一点一点在缩小,最后她小到连她自己都看不见自己了。
她眼泪流了下来,但根本没有人看到她眼中的泪水。大家根本就看不见她。她的心脏也开始剧烈地跳动,一种熟悉的心慌感袭来,胸口一股灼伤的感觉,但身上却是冰冷的。
在这似真似幻的梦境里,许诺感到一种无与伦比的害怕。她在陷入一种无限循环的自我否定之中。那感觉,像是沉溺在一片广阔的海里,海上空无一物,她完全不知如何将自己打捞上岸,只能不断沉下去。
梦中升旗台下面的场景,真的变成了一片海,无边无际的海。她一点一点坠入海底。等她沉到最深处的时候,梦便醒了。
她发现自己后背心里已经全都是汗,明明已经是初冬,却睡出一身汗来。梦境中还残存的那种惊惧感提醒了她,现在才是真实的世界。
许诺拿起枕头底下的手机,十点二十了。她竟一觉睡了四个小时。晚上她并没有吃晚饭,大梦一场醒来,这会却是觉得饿得很。开灯看了看天花板,脑子还觉得眩晕地很,眼前的世界却是开始清晰起来。她是有天生低血糖加贫血的,还有严重的胃病,如果一顿不吃,怕今天晚上还得难受好一阵。她突然有点想喝杯热牛奶,索性下楼去便利店买奶粉。
剧组拍摄的地方是在洛阳的一个影视城里,里面不算很繁华,但基础的便利店超市还是有的,在她们入住的酒店附近也有一个大超市。不过这个点,超市也都关门了。许诺想买的奶粉便利店没有,有的也只是一些鲜奶,还是放在冰柜里的。最后许诺也只能买了袋冰鲜奶回去,再拿了一点关东煮。
她在剧组住的是单间,所以回去后还可以自己加热,不会吵到别人。
从便利店回到酒店,在等电梯的时候,却意外地看到了季书懿。他独自一个人,没有带助理,只戴了帽子和口罩,不过也一眼就能认得出来。
许诺有点生疏地朝他笑了笑,就转过身来了。许诺社恐属性发作,心里有点发慌,也不知道说什么话好,只好尴尬地等待着。好在季书懿也并未理会她,没有和她有多余的交谈。他果然和记者媒体们说的一样,整个就是一个高岭之花,清冷不易亲近的模样。这让许诺都开始怀疑了,那天下午在休息室内戏弄她的那个人,究竟是不是季书懿。
等了好一会,电梯下来了,里面没有人,许诺赶紧跳进电梯里。方才许诺图环保,在便利店都没有要个大点的塑料袋,直接两个手都塞得满当当的。现下要按电梯了,才发觉很不方便。正准备用手肘去按,却听到头顶上方季书懿的声音,“还是我来按吧。许老师住几楼?”
意识到他是在跟她说话,许诺表面淡定地说了句,“16楼,谢谢。”
“不客气。”
季书懿竟然还很有礼貌地还回来一句。
许诺多年不和外人打交道,脸上也只觉得血气上涌,觉得场面太过尴尬了。这时候,脚下突然滴答滴答地有水溅落,许诺的脚背上都感觉到了一种冰冰凉凉的湿意。
她下意识地抬起头来看天花板,电梯内的天花板严丝合缝,并没有任何漏水的迹象。
季书懿的声音在右上方响起,“是牛奶。”
“什么?”
“牛奶好像破了。”
许诺这才恍然大悟,不知道何时,袋子里的冰鲜奶竟然破了一个洞,正在滴答滴答地往下面地板上滴着。冰凉凉的牛奶不只是滴落在许诺的脚背上,滴落在干净的大理石地板上,也滴落在了季书懿干净的鞋子上。许诺此刻,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活了二十六年,还未遇到过这样尴尬的场景。她刚刚也是脑袋发懵,竟然会误以为是天花板上滴落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