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珏从白疏木房间逃出来的时候,正撞上白家其他人的视线,打量的,看热闹的,偷笑的,冷漠的。
他们大部分时间都躲在角落里,听到了什么动静,才一齐窸窸窣窣现出身来,白珏想到了老鼠,不需要看见,只是想到,就让人生厌,他们都是冷漠的,看似平静,实际上却无时无刻不在找机会反咬一口。
于是她逃也似的,回到了唯一的安全屋,幸好叶舒已经在里面等她。
“怎么样?还好吗?”他赶忙上前去检查白珏的情况,虽然他自己一呼一吸之间,都夹着因为疼痛而无法自控的浅浅的呻吟。
在确定白珏没有受伤之后,他终于松了一口气,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药箱,捧着白珏的手,一点一点擦去血迹,再结结实实地把伤口包上。
“你的伤要怎么办?”白珏垂着眼眸,不敢看他。
“……我自己已经处理好了,没事的。”
现在叶舒的状态看上去确实比白珏要好,毕竟对于他来说,最难受,最煎熬的时刻已经过去了,但对于现在的白珏来说,空气好像也变成了一种沉重的存在,让开口变得艰难。
她想说,他大概不会来找你了。
但她不能保证。
她还想说,对不起。
但,说了又能有什么用。
只会让他们看起来更可悲。
她没由来地希望现在能降下一场暴雨,把所有的事物都冲走,让淤泥把一切都掩埋,她一点也不想面对这个世界,包括自己。
她不敢看他,于是只能偏过头,看向他印在窗户上的侧影,灯光昏暗,影子模糊,她看不清他的脸和伤,只觉得,他们两个都很渺小,像一声叹息。
她忽然想到,叶舒是不是也拥有一双湿润的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那个模糊的影子动了动,退后几步,“好好休息,现在时候也不早了,我先走了。”
白珏注视着那个影子一点一点移动到门口,最终还是在门把手即将被旋转之前开口,“等等,你今天晚上……就留在这吧。”
她闭上眼,无力道:“我有些害怕。”
“好,我留在这陪你。”他向白珏走去,像是一片落叶飘落在她脚边,“其实我一个人也觉得害怕。”
说完,两人小小地笑了一声,那感觉就像,在终于接受了某种可悲命运之后,终于可以放下所有包袱,在每天结束的时候,徒劳地说一句,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白珏僵硬地躺在床上,用被子蒙住头,小半张脸露在外面,房间窗户的窗帘被她全拉开了,为了看月亮,也为了逃跑。
叶舒躺在床边的沙发上,侧着身,姿势有些别扭,看到他这个样子,白珏的心被刺了一下,鼻子酸酸的,她想重重地叹口气,但又觉得,她不应该再发出什么声音。
闭上眼,一片黑暗。
睁开眼,窗外树木投在墙壁上的月影如鬼魅一般忽远忽近。
杂乱,毫无头绪,入睡不能。
不止是无法控制的脑子里的思绪,还有身体里某种异样的感觉。
喘不上气,额头直冒冷汗,能听到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连带着整个世界都在震动,好像是有人在大力敲门,又好像是那些影子在敲着窗户。
白珏无声地认输了,她还是害怕,害怕自己成为下一个受害者。
现在没有人能救他们,能救他们的唯有,加害者的怜悯。
“叶舒……我好像,好像没办法,平静地躺在这里,我完全睡不着。”说完,白珏不由得苦笑,她额前的头发都被打湿了,“我真想,躲在一个不会被别人发现的地方。”
叶舒起身,走到床边,半蹲下来,“那我们就躲起来,躲在浴室里,书桌下面,或者衣柜里。”
“好。”白珏裹着被子爬起来,在房间里无头苍蝇一般乱窜,最后躲进了衣帽间里,“感觉这里是一个,很好的,躲藏的地方,我们就待在这里吧。”
衣柜里层层叠叠的衣物下摆垂下来,像一个未成形的茧,把白珏轻轻包裹住,叶舒拨开一件件衣服,用手帕轻轻把她的汗水擦去,他被室内柔和的暖光包围,恍惚间,好像他才是那个光源,柔和,温暖。
在那些已经记不住的,家人都在身边的幸福童年时光里,妈妈应该就是这么安慰照顾自己的。
白珏轻轻拉住叶舒的手,从之前心里生出“保护”念头的那刻起,到之后,一切结束的时刻,他们都会是家人,真正的家人。
“……我真没用,我还是很害怕,我现在甚至害怕的没有办法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