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给她反应的时间,进度条几乎瞬时就加载完毕,过去的切片,从左至右,从上至下,铺满整个屏幕,大半视频片段的封面都是哥哥,有那么一刻,大概几秒钟,白珏觉得,哥哥好像还活着,活在分属于不同时光的格子间里,而自己在另一边偷偷窥探。
她不敢发出声音,怕惊扰了他。
白珏坐在那发愣,直到电脑自动息屏,她才回过神来,像是终于做了决定,她点开了左上角第一个视频,心却马上坠落。
那应当是白玏生命最后的时刻,视频里的他,了无生气,那些画面算不上清晰,但白珏能感知到,她的哥哥,疲惫又无望,尤其当他一个人待在房间里的时候。
起初,白玏并没有发现摄像头的存在,他日常的生活片段就这样彻底地被记录下来,早上起床,洗漱,换好前一天晚上就准备好了的衣服,出门。
在看到他穿着的衣服的时候,白珏的动作一滞,“这件衣服,是……他走之前一周的时候……”
她想起来,那是个天气很好的周六。
那天晚上,他难得很开心地回到房间,把相机里的照片导进电脑,一张一张放大浏览——那天,他们两个一起去了植物园,拍了几百张照片。
之后的那天,白玏回房的时候就明显累到了极点,顾不得自己有轻微的洁癖,来不及换衣服就躺倒在床上,在中途睡醒之后又懊恼万分于是把整个床单被套都换掉——那个周末,他们一起两个一起去射箭,还约好了,之后要去划皮划艇。
在做这些事的时候,白玏难得鲜活——直到白疏木出现。
白珏屏住呼吸,但,并不觉得意外,鲜血流出来,伤口怎么会觉得意外呢?
画面中,白疏木的动作很熟练,而自己的哥哥,甚至没有很抗拒,像是已经麻木。
“这……不是第一次了。”
意识到这一点,一股恶心的感觉涌上来,进度条在推进,画面仍在继续,白珏本能地想要逃避,不过这一次,她绝不能逃避。
紧接着,她发现,白疏木是知道摄像头的存在的,当他像一块恶心的肥肉压在自己哥哥身上的时候,他的眼睛总是直勾勾地看向永生花的方向,像是在享受这种被看到的感觉,或者……满足一些白珏想象不出来的癖好。
“……”
有那么一瞬间,白珏听不清声音了,她耳鸣了,但在下一瞬间,她发现,并不是自己的听力出了问题,而是——是那声音太清晰,太刺耳,简直就像,在自己的身体里上演,在搅乱自己的心智与精神。
恶心的感觉愈发强烈,身体马上就要不受控制了,她的心跳得越来越快,呼吸越来越急促,她的哥哥在哭,她也在哭,她的哥哥把自己蒙在被子里,蜷缩着,她也像一片干枯的落叶,瑟缩在桌前。
后来,有佣人进来打扫,把躺在床上的白玏视若无物。
想必,他们也已经习惯了。
最后的最后,白玏发现了永生花上的异样。
他迟疑地,一步一步走到了书柜前,微点起脚,平视那朵永生花,他的眼睛难以置信地颤抖了一下,很轻易地,明白了那亮着微弱红色光芒的物体到底是什么,他眼中的泪水丰盈起来,但最终没有流下。
“我拿什么才能留住你,我给你瘦落的街道,绝望的落日,荒郊的月亮,我给你一个久久地望着孤月的人的悲哀……”
“我拿什么才能留住你……”
“我的哥哥,我的哥哥……”
白玏在两天之后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外人并没有发现什么直接的理由.
白珏在最初的几年里也没有发现任何的异样,她从未想过要去检查那朵永生花,因为那是自己送给他的礼物。
白珏带着泪水的急促的呼吸的声音回荡在房间里,她的双手开始麻痹,缺氧令她的视线无法聚焦,像是被什么无形的手抓住了心脏,她感受到彻骨的,令人窒息的痛苦,她无力地张着嘴,只发出几声断续的抽泣,应当是有很多话想要说的,但此刻,白珏的大脑一片空白。
她和白珏是形影不离的兄妹,在母亲去世之后,他们视对方为唯一的家人,也视对方为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最有默契的存在。
他们分享同样的快乐,也分享同样的痛苦,无论相隔多远。
他们给对方带来希望,也给对方带来最深刻的绝望与痛苦。
她拿出放在书桌抽屉里的美工刀,缓缓抬起自己的左手,颤抖着,白玏当时的绝望,全然投射到了她的身上。
“不!不!为什么要去死呢!凭什么是我们要去死呢!”她转而在自己的小臂上狠狠划了一刀。
“啊——”
这是另一种她未曾体验过的疼痛,在鲜血淌出来的时候她甚至有那么一分后悔,但很快,痛感,还未完全褪去的麻痹感,身体已无法承担的愧疚,悔恨,愤怒全然涌了出来,唯有这样剧烈的疼痛,才能承接她此刻强烈的情感。
“哈,哈哈——”她笑了出来,握着那把刀,已经熄灭的屏幕上映出她发狠的眼眸,那里燃起新的火。
“今日之痛,我白珏,永生不忘!我会让所有的人都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