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厅内响起了一片尖叫声,宾客们惊慌失措,四处寻找掩护。原本喜庆的宴会氛围瞬间被紧张和混乱所取代。被吊灯砸中的地面承受不住这突然的重压,开始发出可怖的开裂声。半分钟不到,在一声巨响中,粉色的芍药花瓣四散飞扬,吊灯带着龟裂的地板坠落到下一楼层。
在一片混乱之中,他第一时间寻找着雨宫的身影。直到看见她安然无恙地在角落安抚着哈德森大使,他才稍微放下心来。尽管知道她肯定早有准备,但吊灯坠落时,他还是不禁担心她会被误伤或者被四处乱窜的人群推倒在地。
原来这就是雨宫的计划吗?让所有人都误以为目标是水岛都知事,小仓只是为了救都知事而死。
这样的话,还需要一个“凶手”才行呢。
他早就跟黑田管理官说过今晚会需要他的支援,管理官应该很快就会抵达现场。因此,这次他没有像从前那样站出来指挥调查,而是跟其他的服务员一样,留在原地等待部长的安排。
现场的大人物中也有跟管理官相熟的人在,管理官很快就收到了联络,几乎跟目暮警部同时到达宴会厅。两人一起指挥现场的救援和调查工作。
趁着等待警察问话的间隙,他悄悄走近那个被吊灯砸出的巨大窟窿。
这底下是一副相当诡异的景象。如地毯般铺开的芍药花瓣之间,混杂着在灯光下闪闪发亮的玻璃碎片和龟裂的水泥块。原本缠绕在吊灯上的红色和金色的绸缎向四处摊开。巨大吊灯拖拽着一大捆电线,露出了不曾示人的顶部。吊灯的一角是一滩殷红的血,被压在底下的女人只露出了腰以下的部位。原本简约的驼色鱼尾裙上点缀着粉色花瓣、灰尘和玻璃的碎片,像是为裙子增添了配饰一样。
小仓说过宴会厅有机关,刚才那千钧一发之际应该是启动机关逃跑了吧?所以到底是怎样的机关呢?
说起来,小仓那时候一直在芍药花堆的一角来回打转,之后就站定在一个地方,直到最后都没有挪步。她最开始是在确认机关的位置吗?
他绕到另一侧,想看清楚小仓刚才所站位置的底下。
楼下的警察正在清理那个位置的花瓣和碎块,以便法医验尸。
“啊啊啊啊!!!!理树!!!!理树!!!!你怎么了?你不要吓妈妈!!!!”
这时身后响起了女人撕心裂肺的声音。
他回头看去,发现都议员垣贯早苗正被一个警察架着。她刚才好像想要跳下那个大窟窿。
他顺着垣贯早苗的目光看向底下,在被吊灯遮挡着的另一角落,垣贯理树被几块水泥碎块压在下面,还在微弱地挣扎着。看来是地板坍塌时一起掉下去的。
警察很快就清理了水泥碎块救出了垣贯理树,但他看上去大概是伤到了脊椎,即便能活下来,想必也无法再走路了。
在接受完警察的问询后,他就一直站在角落观察着众人。在这场事故中,除了小仓以外,受伤的就只有垣贯理树一人。
那个时候小仓让众人退后给她留出演讲的空间,其实是想让大家都退到会塌陷的区域以外吧?当时垣贯应该也退后了,不然就会显得很突兀他一定能注意到。那垣贯又是怎么掉到下面的呢?
“诶?这不是安室先生吗?”高木出现在他面前。
“没错,是我。”他有点尴尬地回答。
“真是稀奇,平时你不都是跟着我们一起调查的吗?这次怎么躲在这里了呢?”高木问。
“其实是.......”他露出苦恼的神色,看向雨宫的方向。
高木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说:“那不是你的女朋友雨宫小姐吗?”
“嗯嗯,她目前在新西兰大使馆实习.......我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她......”他小声地说。
高木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也小声地问:“难道是被女朋友吐槽了吗?”
“唉,是啊......她总说我一碰到案件就丢下她不管,已经到了被问‘是我重要还是案件重要’的地步了,所以......”
“这样啊......既然如此,在她面前确实是先别管案件比较好呢。”
“是啊,而且不是有你们在嘛~你们一定很快就能把这个案子调查清楚的~”他笑着说。
高木看上去没什么信心的样子,说:“唉,希望吧......”说着准备要离开。
“等等!”他又叫住了高木。
“嗯?还有什么事吗?”
“那个......果然还是忍不住呢,能让我到楼下的现场看看吗?”他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是没问题,但是雨宫小姐那边......”高木为难地看向雨宫。
“嗯,拜托高木警官你帮我盯着她,不要让她往楼下看。”
“这......我还有目暮警部安排的工作呢。”
“十分钟就好!或者你让别的同事帮忙也行。现场那样惨烈,她还要照看着哈德森大使,没什么事大概都不会往楼下看,这不难办到吧?”他诚恳地拜托着。
“这......好吧,就十分钟哦!”高木终于答应了。
“非常感谢!”他急匆匆地往楼下跑去。
其实他是怕雨宫趁他不注意自己跑去找朗姆了,所以想找个人盯着她。毕竟她是可以通过暗号跟小仓联系的。小仓看起来是已经假死成功了,谁知道她会不会现在就把那个USB所在的位置发给雨宫了呢。
他赶到楼下现场时,尸体周围的花瓣和水泥块已经被清理得差不多了。但那压着尸体上半身的巨大吊灯,显然是要用到专门的起重设备才能移开。
他注意到尸体的脚边有一段长宽大约50cm的互相垂直的墙体根基。
“这个位置原来是什么房间?”他随便问一个现场的警察。
“这里原来是楼层保洁人员的休息室。”警察回答。
“那这里原来建着的是什么?”他指着那段墙体根基继续追问。
“啊啊,原来建着一根承重柱,是长宽大约70cm的方形柱。”
“承重柱?但这看起来是空心的呀?”空心的柱子能起到什么承重作用?
“是啊,这大概就是导致这块区域塌陷的原因。”警察指了指周围的另外几根承重柱,说:“其他的柱子我们已经检查过了,都是实心的,只有这根是空心。虽然柱子的布局相对密集,理论上即便这一根是空心的,也足以支撑这个区域,但谁能预料到会有这么重的吊灯突然掉下来呢。”
他抬头看去,这根空心的承重柱上方,正好就是小仓之前所站的位置。
所以这根柱子就是AKIRA设计的,方便暗杀宴会厅宾客的机关吗?
楼上的地板上应该是有什么能开启机关的装置。那个时候小仓在花堆的一角来回走动......那装置应该是不用特地蹲下去触摸,用脚就能感受到的那种,例如稍微突起又不至于会把人绊倒的地砖。
在推开都知事后,小仓再踩到那个装置上开启机关,掉落到这个空心的柱子里。那时候因为短路,灯光忽明忽暗的,加上吊灯坠落也就一瞬间的事情,很难注意到小仓是先掉落到柱子里了,没有被砸中。
既然是方便暗杀用的机关,那么这个空心柱子原本的用途,应该是暗杀后逃跑用的通道。因此柱子的其中一面大概有一扇可以打开的暗门。小仓掉落到空心柱子里面,再从暗门出来离开楼下这个保洁人员的休息室,炸毁这根柱子让这片区域坍塌。
但这样的话,西园寺的尸体又怎么会出现在这个位置?
他蹲下仔细去看那具只露出了腰部以下的尸体。
那只高脚杯的碎片就散落在尸体的手边。虽然跟吊灯的玻璃碎片混在一起,但因为厚度不同一眼就能区分开来。
稍后警察就会通过比对尸体和高脚杯碎片的指纹,从而确认死者是小仓结岁......
不过在目击者这么多的情况下,可能连比对指纹这个步骤都会跳过。
西园寺原来应该是被藏到芍药花堆底下,如果被吊灯砸中掉落下来,也应该是掉落在花堆的正下方,而不是这个角落......
嗯?
他注意到尸体的一边脚踝处有贴过胶带的痕迹。
说起来,广末清信说过,花堆底下有一个装有脚轮的底板......那么如果西园寺一开始是被放在底板上的,用胶带在脚踝上贴上绳子,是不是就能把西园寺从花堆底下拖出来......
不行。吊灯坠落就那么一瞬间,先把她拖出来再启动机关,这不是一瞬间就能做到的事情。
那如果是机关启动的同时,也拖动了西园寺呢?
他想起装饰在芍药花堆上的丝带。
原来是这样。
在空心柱子的上方,正是小仓结岁先前站立的位置,应该是有一个长宽约70厘米的暗门,这个暗门可以向下开启,让小仓掉落到空心柱子里。用一根或两根足够长的丝带,长度远超楼层高度,一端用胶带贴在西园寺的脚踝上,中间的一段则粘贴在暗门的一角,这个角是距离花堆最远的一角。丝带剩余的部分则留在空心柱子的内部。这样当小仓启动机关暗门向下开启时,被放在装有脚轮的底板上的西园寺的身体也将被拖出花堆,小仓结岁安全落地后再扯掉那些丝带,这样是可以做到的吧?
扯掉丝带后的小仓通过暗门走出空心柱子,离开这个房间,最后引爆柱子,让这片区域坍塌,抹去这个机关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回到宴会厅后,他对高木比了一个感谢的手势。高木点了点头继续他的搜查任务去了。
他迅速把关于空心柱子机关的推理发给管理官,让管理官帮忙掩盖有机关存在这件事,免得让其他警察查出小仓是假死。
“你就是活动策划公司的负责人广末清信先生?”
目暮和管理官还在进行着现场询问。安室透找了个不远不近刚好能听得见的地方,靠在墙边听着。
“嗯嗯,我从前曾经受到过小仓小姐很多的关照,所以听说她需要人手来布置这个宴会厅时,就答应帮忙安排了。没想到......”广末看上去一脸悲痛。
“我听你的同事说,那盏吊灯是你亲自爬上去布置的?”目暮继续问。
“呃......是我跟鲇原一起布置的......”他看上去有点慌张。
“我们刚才也问过那位鲇原先生,他说他只是负责扶着梯子,实际上去挂绸缎的是你,是这么回事吗?”目暮的语气开始强硬起来,站在一旁的管理官也严厉地注视着广末。
“是、是吗?大概是吧?”广末抬眼看向了别的方向。安室透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有三两个人正站在不远处,但那几个人都在看着手机,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广末。
“大概?不好意思广末先生,目前看来你是现场最后一个接触到吊灯的人呢。”目暮向广末走近了一步,接着说:“鉴识科的人已经确认了,吊灯是被小型炸弹炸断了连接部位才会坠落的......可以让我们搜一下身吗?”
“这......”广末没有马上答应,又看向了不远处的那几个人。
“只是想确认一下你的身上有没有引爆炸弹的遥控器而已。”管理官开口了:“当然,目前你是可以拒绝的。但如你所见,今晚出席宴会的全都是一些大人物,其中也不乏像你一样受到过小仓小姐关照的人,所以如果要申请搜查令,在他们的催促下想必很快就能审批下来。需要我们走那个流程去申请吗?”
广末第三次看向那几个人,依旧没有回答。
目暮对高木使了个眼色,高木就对广末说了一声“失礼了”开始搜他的身。
高木把从他身上搜出的东西一一放到旁边同事递过来的托盘里,其中有一个保时捷的车钥匙。
安室透记得大概一周前,西园寺公亲送了一台保时捷给广末清信。
管理官注意到这个车钥匙跟广末这一身穿着格格不入,就从托盘上拿起了它。广末立马露出了惊慌失措的神情,说:“这......这是西园寺先生送的......”说着又再看向了那几个人的方向。
原来他一直在看的是那其中的西园寺公亲。
西园寺注意到有人提到了自己的名字,就转过头来。
警察还没开始问话,广末就急切地解释说:“呃......是、是上周我们一起在酒吧喝酒打牌时,西园寺先生送我的......”
西园寺倒是很从容,点了点头,说:“嗯,是我送的,愿赌服输没什么问题吧?”
“是吗?”管理官把车钥匙仔细检查了一遍,又递给旁边的警察,说:“拆开它看看?”
“不!不行!”广末想要过去抢夺车钥匙,却被高木拉住了。
“你放心,我们看完后会把它重新装好再还给你的。”管理官语气平静,仿佛真的只是想检查车钥匙一样。
“不行!不行!”广末慌得音调都变尖了。
“那果然还是走流程吧?”管理官拿出手机做出要打电话的样子。
“不!不行!”广末扑通一声跪在西园寺面前,哀求道:“西园寺先生,救救我!快救救我!”
“哈?”西园寺一头雾水,困惑地说:“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广末愣了一下,继续抱着西园寺的腿说:“您不能这样!请您务必救救我!”
西园寺不耐烦地一脚把他踹开,说:“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那天打牌讹走我一辆车我都没计较,现在又在干什么?别太过分了!”
被踹倒在地的广末,低头跪在那里片刻后,低声说道:“我早该想到你是这种人......”
西园寺更加不耐烦了,质问道:“你到底什么意思?我应该没得罪过你吧,怎么一直揪着我不放呢?”
广末缓缓站起身来,拿起被高木搜出来放在托盘上的手机按了几下,播放了一段电话录音:
“......只要你按着我说的去做,何止是保时捷,我家在轻井泽的那套别墅也可以送你。”
这是西园寺的声音。但他本人却是一脸诧异。
“那个都知事......三番四次的阻拦我们的湾区开发计划,本以为这次他终于会下台,没想到居然连任成功......如果你能按我说的去做掉他,以后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别墅、西园寺家的股份、选美冠军,你想要什么?”
“那个炸弹我已经寄给你了,遥控器是那个像车钥匙一样的东西。记住,在小仓结岁即将要喝下那杯酒时引爆。那时候水岛老头肯定也在一起举杯喝酒,来不及逃跑的,哈哈哈哈!”
广末播放的录音声音很大,在场的所有人都听见了,大家的目光都聚焦在西园寺身上。
“这是假的!我根本没打过这种电话,不信的话,可以看通话记录!”他斩钉截铁地说着解锁了手机。
“快看啊!这是你三天前晚上八点打给我的!快让大家看看你的通话记录!”广末也同样斩钉截铁。
“呵!那更不可能了!”西园寺冷笑了一声反驳道:“因为三天前的晚上八点我正在......”
他说到一半突然停住,那表情仿佛是有什么东西卡在了喉咙里。
“呵......”安室透不由得发出一声轻笑。
到此为止了呢,西园寺公亲。
他转头看向站在哈德森大使身后的雨宫。她正抱着双臂,津津有味地欣赏着这场由她一手促成的闹剧。
西园寺公亲当然不能说出三天前的晚上八点他在做什么。
因为那时,他正跟在场的某几位大人物一起密谋弹劾水岛都知事。
还是一如既往的算尽人心啊,Calvado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