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对呢,泷泽完全可以说只是无意中拿错了,毕竟大家都是同款的打火机。”他明白目暮的意思。
现在也没有证据证明他是三人群里的田中,只要他一直坚持只是拿错了打火机,而且是死者自称身体不适要去休息室,那真的没有证据能证明他知道这个计划并有参与其中......
“而且这个雾岛良允......”目暮听上去更失落了。
“嗯嗯,我们也没有证据证明他就是把酒和EMP炸弹提供给岩尾的佐藤大辅.......”
他发给君月的邮件用的是其他邮箱,内容都没提到酒字,没人能证明这些邮件是雾岛发的,也没人能证明他们在说的是酒的事。就算有卖家记录证明他买了烈性酒,他完全可以说是自己喝了......即便有人目击到他跟君月在公司外见面,但没人见过他把酒交给君月呢,想必是包装得很好甚至是打包成了别的东西,为了掩人耳目。
他看着不停拿手帕擦汗的泷泽。这个人的话,严厉地逼问一下说不定就会招供。问题是......他想起神情放松的雾岛。就连雨宫在试探他时,他也只是稍微露出了厌恶的神情。
雾岛大概是不怕警察的审问的,而且目前与他相关的都还只是间接证据,能让他慌乱起来的东西一件都没有啊......
等等......如果是查酒瓶上的生产编号并以此来追溯的话?是不是能证明现场出现的酒是雾岛买的?证明他就是把酒交给岩尾的佐藤?
不对......酒瓶已经打碎了呢,上面贴的标签也已经被熏黑,只能大概辨认出品牌了......这是他自己亲自确认过的。
他们做了这么多的步骤,最终想要做到的效果,就是想让别人认为,是死者自己躲在休息室里喝酒,自己点烟时意外引发了人体自燃吧?
所以现场必须要有酒瓶,而不是直接把酒倒进花瓶里。
然而为了避免被人看到生产编号又必须要把酒瓶打碎,所以做成了会从收纳架上掉落的设计。
每一步都做到如此缜密,不得不说真的是一位可怕的对手呢。
等等,这种熟悉的感觉是......?
他想起了那天晚上米花大学的天台,想起雨宫写在废弃教学楼课桌上的ABC,想起的场广吉死后,站在人群之外的那三个女生。
死者患有酮体代谢不良这种罕见病......同时又有重度酒精依赖症......公司的祝酒会选在这个酒店,而刚好想报复死者的岩尾又在这里工作......
要让这种手法成功,以上先决条件都是必须的。
像这样对死者自身的特点和行程、现场的环境和人物有充分的了解,并在此基础上制定专门针对死者的计划......三个人各自负责自己的部分,而且必须是三个人都成功做完自己那部分工作才能让人体自燃发生......利用他人想报复的心理......布置现场做出像是意外一样的事件......
这些不都是.......
Calvados的手段吗?
“哈哈.......”他不由得发出轻笑。
“安室先生?你是想到什么了吗?”站在他旁边的高木问。
“不,就是突然想见见我可爱的女朋友了~”他对高木眨了眨眼,向宴会厅走去。
刚走出休息室没两步,他又折返回去问站在门边的梶山:“对了梶山先生,KDDI每年的祝酒会都是在这个宝格丽酒店的四十层举行的吗?”
梶山惊讶地说:“诶?是这样没错。但每次都是只有部分高层能参与的私密酒会,除了受邀的人和部分酒店员工,应该没有人知道这一点。您又是怎么知道的?”
果然......
“这个嘛......”他没有回答,径直走出了休息室。
要说这是由Calvados策划的,那应该不太可能。毕竟Calvados本人还三番四次地试探过雾岛呢,甚至还一直监视着他,看上去也很想知道雾岛到底有没有参与其中。
就是说除了Calvados以外,还有别的什么人,能做出这样利用天时地利人和环环相扣的周密计划吗?
不论对手是谁,他都实在好奇,如果是Calvados的话,会怎样解决现在这种局面?
他回到宴会厅,发现外面的雪已经停了。雨宫还是像刚才那样站在落地窗边,俯瞰着漆黑夜空下,凌晨三点时灯红酒绿的东京都。
看着她的背影,他想起了她刚才激动的神情。
就算她有办法解决,说不定......说不定也会选择放过那个男人吧。
会吗?Calvados会这样做吗?
雾岛良允对她来说,是这样特别的存在吗?
这个想法让他心生苦涩。
“怎么了?”注意到他站到身边来,雨宫抬眼问他,看上去已经有点累了。
“嗯.......就像你说的那样,毫无头绪呢~”他笑着调侃道。
“......说说看?怎么个毫无头绪法?”她困惑地皱起了眉头,似乎不相信会有他解决不了的事件。
于是他就对她详细说了这个案件的情况和他自己的推理。
雨宫认真地听完后眉头皱得更深了,似乎也开始思考该如何解决。
他接着说:“你最开始时说过吧?‘凶手大概已经按照目前已有的猜测,在死者身上试验过好几次了吧’。确实这种连科学家都无法给出定论的手法,成功的几率有多低可想而知。100%会发生的事件不算是意外,但如果是几率太低甚至从没成功出现过没有定论的事件,你会用这种手法来处理任务目标吗,Calvados?”
雨宫对他翻了个白眼。
“但现状却是,就算雾岛想要在死者身上多实验几次,都没有那时间也没有那机会呢。雾岛从入职KDDI没多久就开始给死者送酒,目的大概就是要让死者一直保持着酮体代谢异常体内积攒着大量丙酮、血醇偏高的状态。所以这个计划其实是从他入职时就已经开始了。而雾岛入职前都还在海外留学中呢。从海外那种遥远的距离,就算是你Calvados想必也很难做出什么人体自燃试验。而且如果不是KDDI的员工,以他这个前CTC董事长公子的身份,想要接触到死者布置点什么实在难比登天。所以从结果上看,他就是仅仅尝试了一次,就成功引发了连科学家都无法给出定论的人体自燃事件,是因为他运气爆棚了吗?”
“那你是想说,策划这起事件的......是泷泽?雾岛只是被他利用了?”雨宫托着下巴沉思了一会后,一脸难以置信地说。
“哈.......以你对他的观察,他像是有这种能力和胆量的人吗?”他耸了耸肩,接着说:“你也看过他的资料了吧?泷泽确实是有足够的时间,也有足够多的机会。但也正因如此,一旦计划失败,他将会是最先受到怀疑的。一直独自作业的你应该也很明白,共同作案的人越多就意味着自己的身份秘密被同伙得知的几率越高。意思是,实验的次数和参与的人越多,泷泽自己暴露的风险也越大.......说实话与其冒着那样的风险做这种事,还不如把这时间精力用来研究如何转岗成功呢。而且普通人跟你我这样的人不同,不会轻易地就把取人性命这种事纳入考虑范围内,更别说要执着地为此多次长时间地实验了。第一次不成功的话,就会认栽放弃的吧。”
雨宫抬头看向在云层中时隐时现的月亮。现在的她跟刚才不同,脸上已没了疲惫的神色,墨黑的瞳孔在宴会厅橙黄的灯光下映照出温和的光。
“你特地来跟我说这么多,就是想告诉我,并不是他们三个人在这一个死者身上实验了多次。而是......‘别人’在别的很多个死者身上实验了多次,对吧?”她语气轻快,似乎心情不错。
“对的。KDDI每年会在宝格丽举办私密酒会,而刚好在宝格丽酒店工作的岩尾谦佑还有着要报复君月的动机,随时可以利用。像这样的信息,是这个‘别人’告诉雾岛的吧?也许还有过去实验成功的案例、微型EMP炸弹的入手方法等等......这个‘别人’甚至把具体的行动方法也告诉雾岛了吧?得知这种手法的雾岛一年前才会选择入职KDDI,为了能在今天实施了这个报复计划。”
“哈哈哈~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么回事......”雨宫低头笑了。
再抬起头时,两行泪从她带笑的眼角滑落。她似乎没有要擦掉的打算,继续说:“原来这次的对手,是‘她’啊......”
月亮终于冲破云层,银白的月光如流水般洒落在雨宫湿润的双眸中,让她的眼睛看上去比平常还要明亮。
看她突然流泪,他心里慌乱无措了一阵。但很快又发现她并不是因为悲伤或愤恨而哭,更像是因为听到了故人的消息而感到怀念和欣喜。
“她”......?
能像Calvados那样,利用天时地利人和设计出像意外一样的事件。
能提前知道雾岛对君月的恨。
能让雨宫感到怀念和欣喜的故人......
......Cherry Arimorty?
是那个三年前已经死去的人吗?
雨宫很快就平静了下来,她说:“雾岛的计划恐怕不是一年前开始实施的,而是从比那还要早很多很多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
“什么意思?”该不会是想说在Cherry去世之前就已经开始了吧?
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从手拿包中抽出纸巾擦干了眼泪,还用化妆镜检查了一下妆容。
整理好仪容后,她笑着说:“我知道该怎么做了。”还是心情很好的样子。
“首先是要放他们离开,不,是放所有人离开。“她转身看向宴会厅的人们竖起了一根手指,接着说:“如果有人问起调查结果,就说已经抓到了凶手岩尾谦佑。”
“这.......?”怎么可能就这样放走雾岛和泷泽呢?
“关于警察已经看过那个三人群的聊天记录这一点,雾岛和泷泽都还不知道吧?”她说。
“嗯,因为怕打草惊蛇,还没跟他们两人说过......然后呢?下一步是?”他问。
“下一步就是要安排人严密跟踪雾岛和泷泽。当然不可能就这样放他们走,万一他们离开这个酒店直接赶往机场出国,那就前功尽弃了......所以也要跟机场和车站等提前联络,万一跟踪失败,要在他们出国前把他们拦下来。”她说着竖起了第二根手指。
“原来是这样,是要先让他们以为事情已经结束,放下心来吗?”他点了点头。
“没错,等他们中的其中一人......不知道他们谁更快,我猜是泷泽吧,他家就在这酒店附近......等他到达家门口、机场门口或者车站门口,反正就是距离他们放松下来还差一步之遥的时刻,就是关键的第三步.......”她竖起了第三根手指,神情明显地兴奋了起来,像极了把箭搭到弓弦上,瞄准了目标的猎人。
“分别安排两个人,同时给他们两人打电话。对泷泽就说,警察调查过那个三人群的聊天记录,而且已经抓住了雾岛。雾岛不但招供了,还表示有证据证明泷泽是主谋......对雾岛也说同样的话,说已经抓住了泷泽,并且泷泽也招供了,提供了雾岛是主谋的证据。”
“呵......同时对两个人撒谎,囚徒困境,对吗?”他心领神会。
“没错。”她点了点头,又转身看向窗外,说:“打电话给他们的同时最好在周围放出点动静,像是响起警笛声啦,或者让跟踪他们的警察直接现身也行.......从以为能侥幸逃脱,一下跌落到最坏的情况了呢......”她伸出手指在虚空中画出一条突然下坠的直线,露出了像在玩着什么好玩的游戏一样的表情。
真不愧是Calvados,总能准确地找到他人心里最脆弱的地方。
“我明白了。我马上通知目暮警部。”他说。
太好了,她似乎没有要放过雾岛的意思。
就在他这么想着正准备要离开时,雨宫叫住了他:“等等。”
“嗯?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事吗?”他问。
“那个.......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吗?”她拉着他的衣袖,抬头看着他问。
呜哇.......!太阳从西边升起来了吗?
他第一反应是这个。
那个Calvados,那个总是对他翻白眼的雨宫,居然会用这么诚恳的态度求他帮忙?
“是什么事呢?”看她像是在撒娇一样的表情,本来想先说几句嘲讽的话都咽回去了。
“就是......打给泷泽的电话可以让警察来打。但是打给雾岛的电话,可以让我来吗?”她认真地问。
“.......诶?”
她用这种态度对他提出请求,居然又是为了雾岛......?
“我是怕警察的说辞起不到作用。你也看到了,雾岛自始至终都是十分冷静的。而这种办法也只能用一次,如果不好好把握,也许再也无法让雾岛招供了。”
原来还是为了解决案件。
还好这次有控制好,没有再露出吓人的表情了。
雨宫继续说:“我有必须要告诉雾岛的事。而且.......你刚才有问过我吧?问我关于雾岛的事,我还对你隐瞒了什么。关于这一点,你会知道的。所以......请跟警察说,让我来打这个电话。”
她的表情依然认真,而且也确实没有要放过雾岛的意思。
“我知道了。”他点了点头,说:“但我不能跟目暮警部说由你去打这个电话,在他眼里你只是一个大二学生,不可能直接参与案件调查还执行这么关键的任务。我会跟他说由我去打。你有什么要对他说的,可以通过无线耳麦告诉我,我来转告他。这样没问题吗?”
她思索了片刻,大概也觉得要说服警察让她这个一般市民来做这种事不太可能,就点了点头,说:“好。”
大约半小时后,他跟雨宫坐在跟警察借来的用来跟踪的车上,停在了雾岛良允家的附近。
按照雨宫的计划,目暮宣布凶手已经被逮捕了,让大家自行回家,然后分别跟踪雾岛和泷泽。目暮同意让他来打电话给雾岛,而且还对他十分放心,可以让他在借来的车上打过去没有安排人来监听录音。他很自然地说要在事件解决后直接送女朋友回家,让雨宫也坐上了这台车。这样甚至都不需要无线耳麦了,他可以直接把坐在副驾驶的雨宫的话转告给雾岛。
没等多久,雾岛就出现了在自家门口,手伸到裤子口袋里摸索着钥匙。
他拨通了雾岛的电话。
彩铃的声音响起,他看了一眼身旁的雨宫。她正看着窗外,好像又下起了零星小雪。
她提到的必须要告诉雾岛的,到底是什么事呢?
是他们在读中学时,发生过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