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知晏盯着俗气的金表看了一眼,这绝不是季南音的品味。他心中似乎又笃定了几分,不动声色地换了个话题:“我们从来没见过,你怎么知道是我。”
“嗨,你没见过我,我可见过你呢。”一说这个,陈新鹏就来劲儿了,大腿拍得乓乓响。
路知晏:“是吗,什么时候,我不记得了。”
“你当然不记得,我们没见过,南音那丫头就不让我见你。可能是嫌我穷吧。”他长吁短叹一声,又立刻住嘴,现在两人离婚了,可不兴再抹黑季南音了,到时候眼前摇钱树真对她有偏见就事大了。
他嘿嘿干笑着摸了一把鼻子,将话题带了过去,“我啊,是在网上看过你的照片。”
他竖起大拇指,“你本人比照片上还要贵气,我还都打印下来了呢。”
被这样一个人关注着,路知晏并不会觉得这是什么好事,眼神暗了暗。
“是吗,我看看。”
陈新鹏可能就等着这一刻了,干脆地站起身就朝着房里走,“你等等,我拿给你看看。”
陈新鹏一走,路知晏蹙紧了眉,冷若冰霜地打量着这个乱七八糟的房间,从这间房子,足以可见主人家将日子过得多糟糕。
像是一个大型的垃圾堆放站。
而最大的垃圾,就是刚刚的男人。
就在这时,厨房门帘掀开,王芳端着一个看不出本来颜色的玻璃杯走了出来。
一看她肿胀充血的脸,路知晏心口就重重跳了一下。
“喝茶。”王芳陪着笑,表情唯唯诺诺的,比哭还难看。
路知晏微微颔首,却没动那杯水。
他盯着王芳:“您是南音的伯母?”虽然打心底不喜欢这第一对卖了季南音的夫妻,但面对女士,他还是绅士且礼貌的。这是他刻在骨子里的教养。
“……是,我是。”
见路知晏盯着她的脸看,王芳眼神飘忽着抬起手捋了捋头发,试图靠着小动作遮挡她红肿的眼眶和惨淡神色。
看出她的窘迫,路知晏收回视线:“他经常打你?”
王芳有些紧张地朝着传出翻箱倒柜声响的房间看了一眼,才结结巴巴地说:“不,不是,我自己摔的。”
路知晏没有再追问。
刚刚在门外时,他已经听到了叫骂踢打声,来之前,他专门调查过陈新鹏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王芳见路知晏不说话,嘴唇嗫嚅了两下,才憋出声音,“那个……我先走了。”
路知晏点头,王芳就急吼吼地钻进了厨房里。
很快,陈新鹏拿着一捆东西风风火火出来了,“姑爷,你看看,这些都是我收集的。”
路知晏接过来展开。
看了会儿,突然笑了。
不得不说,陈新鹏真够关注他的。
什么时期的都有,只要网上能找到的,他竟然都打印了下来。
路知晏盯着其中他“拥抱”苏橙的那张照片时,直接抽到了最下面压着,又不动声色地问:“你弄这些干什么?”
陈新鹏当然不会说这些是他用来威慑季南音的砝码——他知道季南音不愿让他去找路知晏,他就像是逮住了她的软肋,弄了所有能找到路知晏的照片,就是要让季南音知道,他一直关注着路知晏,这样季南音每个月才会乖乖拿钱出来。
“我姑爷这么优秀,当然要所有陈家村的人都知道你啊。”陈新鹏面不改色地扯着谎,“你现在出去走一转,我保准所有人都认识你,在我们这里你可比那些明星还要红。”
路知晏看着陈新鹏那张脸,知道这人油滑得很,会说好话,也会包装自己,他淡淡笑了笑,“大伯,既然你这么关注我,想必知道网上传得沸沸扬扬我和南音离婚的消息。”
“当然知道。”说起这事,陈新鹏就痛心疾首地拍着大腿,“不过我劝过她了,让她好好反思,好好和你过。”
“姑爷你这样的,她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
“她不用反思,她没什么错,是我的问题。”路知晏不想再从这男人听到任何诋毁季南音的话,开门见山,“我也不饶弯了,我这次来其实是想和她和好的,我不想离婚。”
“而且我们也没有正式办理离婚手续。”
陈新鹏先是惊讶,紧接着眼里的喜悦藏都藏不住。
路知晏静静分辨着陈新鹏的表情变幻,继续往下说:“但是我和她有些误会,她应该不想见我,我来找你,她也并不知道,我希望你也不要告诉她,她有什么事,也劳烦你告诉我一声。”
“好,你放心,我肯定保密。”陈新鹏嘿嘿笑了两声,又神秘兮兮地凑近路知晏,“我平时也会给南音吹吹耳边风,让她早点给你服个软。”
路知晏淡淡笑了笑,“那麻烦你了。”
路知晏没有多待,陈新鹏殷勤地将他送到大门口。
路知晏笑了笑,坐上了车,车缓慢启动,后视镜里还倒映出站在原地的陈新鹏的脸,他脸上温和从容的面孔终于露出裂痕。
这是路知晏第二次来这个渔村,也是第二次见陈新鹏。
第一次见面是在十多年前,他对那个毫不犹豫就将季南音卖了的男人并没有半分好感,这一次,他面对一张刻意讨好,算计油滑的脸,更是发自内心的厌恶。
从前他觉得季南音的过去,在她来到北城时,就和她无关了。他也没必要再去探究。
人要往前看。
那些坏的东西,就该毫不犹豫扔掉。
但现在他觉得自己错了,大错特错。
这些年来,季南音从来没和过去断掉,那些不好的往事还有垃圾一般的亲人,还像是藤蔓一样缠着她。
那些他以为过去的事,根本就没过去。
路知晏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去想季南音曾经是不是也遭受了一样的暴力伤害,不去想这些年她怎么默默抗下一切的,也不去想她心中承受了多大的压力。
只想当下。
只考虑当下。
他清楚,季南音是个聪明人,不会为了这样一个上不得台面的人而毁掉自己。
所以,这其中到底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关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