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达法国时正值中午,路知晏从机场直接去了医院,但并未见到苏橙。
他被照顾苏橙的阿姨直接拦在了病房外头,只从门缝里依稀看到苏橙侧躺病床上的背影。
“抱歉啊,路先生,苏小姐不想见你。”阿姨虽然是路知晏聘来照顾苏橙的,但她明显看清了两人之间的关系,到底谁才出于弱势的一方,于是坚定不移地站在了苏橙那边。
路知晏并未勉强,温和有礼地问了一些苏橙的状况。
阿姨也没隐瞒:“不太好,起先她就是吃不下睡不着,后来越来越严重,经常坐在屋里盯着一个地方一盯就是大半天,精神也恍恍惚惚的。我原本想打电话告诉你来着,但是苏小姐不让,说你对她够照顾的了,不想太过打扰你生活。”
“这种状况什么时候开始的。”
阿姨想了想,“大概一个月前吧。”
一个月前,正是他给苏橙打了那个电话,说他们只是朋友那一回。
他以为是快刀斩乱麻,没想到却是断了苏橙的生机。
苏橙不愿意见她,路知晏也没有离开医院,坐在走廊长椅上沉默良久,直到消息来,手机震得人掌心发麻。
他才从那种愧疚又茫然的混沌状态中脱离出来。
是季南音发来的。
问苏橙状况。
他知道为什么季南音那么雷厉风行讲究效率的人,不打电话,而是选择了发消息这种低效率的方式。因为有时候消息能给人一些思考和缓冲时间。
他和季南音都需要缓冲。
确实,路知晏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复这个问题。
反反复复打字。
都找不到一个妥帖又相对轻松的回答。
这时,季南音又一条消息来了,她像是看穿了他的挣扎,没再继续,发了一张爱丽丝在雪地里打滚的照片,岔开了话题。
【雪很漂亮,等你回来】
季南音这样坚韧不折的人,为了他一次又一次妥协,路知晏心里蔓起了一阵顿顿的痛。
他们就像是搅进了一个巨大的漩涡里,越来越身不由己。
苏橙不见他,除了偶尔填一下胃外,路知晏一直守在病房外头,就连睡觉都靠在那里,偶尔闭下眼,很快又被医院里各种声音吵醒。
这样熬着,他憔悴了许多,但依然挡不住护士路过他,投去的好奇眼光。
他甚至还听见,她们聚在一起讨论他,说那位长得很好看的东方男人,已经在病房外等了三天了,他一定很爱病房里那位小姐吧。
路知晏觉得滑稽,又觉得讽刺,但更多的是无力感。
第三天傍晚,阿姨推开病房门,喜气洋洋地对他邀请:“路先生,我劝了苏小姐好久,她说想见你。”
走进病房,路知晏就蹙紧了眉。
苏橙躺在床上,死气沉沉,甚至比半年前他见到她时还要糟糕,脸色惨白,眼窝也陷了下去。厚厚的被子盖住她的身体,依然薄削得像是纸片。
对她将自己搞成这样,路知晏很生气,但是对着像是易碎花瓶的苏橙,他根本发不出半点脾气。
路知晏让阿姨出去后,拉了一把椅子坐到了床边,一眨不眨地望着她。
苏橙盯着窗外看了好久,眼珠子终于转了转,朝着他看了过来,起初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毫无温度地盯着他看了好久。
路知晏险些都以为苏橙不认识,或者不愿认识他时,她勾了下苍白的唇瓣,“你来了。”
那声音轻得像是飘絮,由一根细细的丝牵着,风一吹就要散。
“嗯,来了。”
苏橙又盯他一阵,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像是在确定什么。
路知晏忍耐着,不让自己因为本能而逃避她过于亲密的触碰。而且Joan也说了,现在苏橙的状况非常不好,他要尽力满足她的一切需求。
苏橙似乎也感觉到了路知晏的僵硬,笑容渐渐消失,手也从他眉毛上收回。
“你是不是和季南音和好了。”她又盯着路知晏看了半分钟,语气有种诡秘的冷感。
路知晏蹙眉。
他当然知道这时候该说什么,会让苏橙高兴一些,但让他否定他和季南音的关系,他做不到。
“是。”
苏橙眼神骤黯,盯着他的眼神近乎森然,“她那么恶毒,你竟然还喜欢她,还和她在一起,我想知道她到底哪里吸引你了。”
路知晏没回答这个问题,“苏橙,这件事由我而起,如果不是遇到我,你不会经历那么多事,一切祸端都因我而起,你想要什么,我都还给你。”
空气寂静了足足半分钟。
苏橙情绪被彻底点燃了。
她实在想不通,季南音那样的恶人,为什么会有这么好的运气,坏事做尽,路知晏还护着她,想要什么也都唾手可得。
而她却要遭受这么多不属于她的磋磨折辱,困在病痛里无法抽身。
凭什么。
凭什么啊!
“你还给我,路知晏,你拿什么还!害得我家破人亡失去一切变成个神经病的是季南音,不是你!”
苏橙冷笑连连,抓起桌上放着的陶瓷烟灰缸,就朝着路知晏扔去。
路知晏原本可以躲开的,但是他硬生生控制着身体,没让自己挪动半点。烟灰缸直接砸在了他额头上。
那一瞬间,苏橙脑中响起了尖锐的爆鸣声,她瞪大眼看着路知晏额上落下的一股殷红鲜血。
暴走的情绪,终于被遏制住了。
路知晏毫无所觉,只低身捡起那个烟灰缸,轻柔地抓起苏橙的手,又将烟灰缸放到她手里,“苏橙,我很抱歉,如果这样能让你舒心一点,你继续砸,到你满意为止。”
手颤得拿不稳烟灰缸,更遑论继续砸向路知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