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怎么行呢!”刘晦忙道,“你一个小丫头,要做多少年的工,才能还得清这些银子啊——”
“刘大公子也忒小瞧人了,我可是梅府的一等丫鬟,月钱并不少,这点银子用不了多久就赚回来了。”栖影高扬着脑袋,满脸的傲气,活像一只骄傲的雀鸟,“况且,这银子也不是借来的,是姑娘赠我的。那借契,也是姑娘让我拿来诳他的。我本来觉得没这个必要,反正也不准备要回这些银子,直接赠与他岂不是更便宜些。但姑娘说,他是个读书人,自视清高,不会平白收下我的银子。而且,借契也是一种牵绊,让他有了目标,才能走得更长远。我想想也是,便照做了。”
“是梅四娘让你这么做的?”
刘晦想起栖影方才对范锡说的那番言论,确实像梅如霰一贯的说话风格,但是……
“我不信!她一介商人,最会权衡利弊了,怎会大发善心!”
“你是不信,还是不愿相信?”栖影洞悉一切,直接戳穿了刘晦。
“我……”
“你对我家姑娘成见太深了!宁可相信我这个小丫头愿意倾尽所有去救济一位素不相识的落魄举子,也不愿相信我家姑娘有善心。”
“不是我不愿信她,是她素来的所作所为实在难以令人信服。”刘晦反驳道。
“你再这样编排我家姑娘,我以后就再也不理你了!”
栖影的好心情被破坏得彻底,她不愿再与刘晦理论,心里堵了一口气,转身朝反方向走去。
“栖影姑娘!”刘晦惊觉自己的语气有点重,颇觉懊悔,忙抬脚追赶上去。
栖影走得很快,刘晦追了一路,眼看就要赶上了,却见对方突然停住了脚步。
刘晦不觉也放缓了脚步,轻轻走上前,试探性的,又小声唤了一遍:“栖影姑娘……”
栖影并未回眸,仍是背对着刘晦,低声问道:“你的手伤要不要紧?”
她的视线落在肩上,那片斑驳的血迹中。
“我没事,只是擦破点皮。”刘晦忙回道,下意识将受伤的手拢进袖口。
“对不起啊。”栖影的语气里添了些许歉意,“我方才一时情急才推了你,不是故意的。”
刘晦当然知道栖影不是故意的,也不曾怪她。
他忙点了点头,忽而又意识到她背对着,看不见,随即补充道:“我知道。”
栖影没有立即接话,沉默了许久,才又说:“我家姑娘是好人,你不要再误解她了。她是这天底下待我最好的人,你若和她意见相左,我必然是要站在她那边的。”
“我知道。”刘晦轻声回道。
她不说,他也知道。
她说出来,他更觉,她是一位真诚的姑娘。
他们都不再说话,就这样静静地站着。
那是暮春时节,繁华落尽,寒气消散,最是一年好风景。
刘晦仰头望去,却只剩满目凋零。
往年的春日,他都与二三友人赋诗品茗,踏春赏花。近日经历了太多变故,竟不曾偷得半日闲暇,赏一赏这无限春光。
春光,已然逝去。
而这无关己身的变故,却使他如受当头棒喝,豁然开朗。
只觉,今是而昨非。
“我以后,不再议论梅四娘了。”刘晦郑重道。
“当真?”栖影闻言忽得转身,满眼放光,“你没有哄我?”
“当真。”刘晦又道,“我可以不再对她抱有成见,但我依旧无法认可她的所作所为。”
“我家姑娘不需要旁人的认可,她只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栖影不以为意,“你只要放下成见,就足够了。”
“只用……放下成见吗?”
刘晦心有疑惑。
他觉得,栖影口中的梅如霰,和他眼中的并不是一个人。
“是的。”栖影补充道,“放下对女子的成见。”
“好。”刘晦应道,“我试一试。”
“我知道这不容易。”栖影笑道,“我也会和你一起,试着放下对男子的成见。”
他们都不是轻易许诺的性子。
却都是说一不二的性子。
说了,就一定会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