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见今天的打扮很好看。”他突然这么说,蓝色的眼眸在灯光下格外明亮,“从背后看过来,像振翅的蝴蝶一样。”
“这件啊……”月见不好意思地低头注意了下自己的装扮,又抬头,带着期待问他,“五条老师还记得这件衣服吗?”
她今天特意穿了粉色的振袖和服,长发自然地披在肩后,并没有梳成繁复的发髻。
五条悟当然一眼就认出来:“是月见第一次来东京咒术高专校时穿的那一身吧?”
“老师到底是眼神好还是记性好呢?”月见开心地说,“我很喜欢这样的打扮,所以这次有机会,又在你面前穿了一次。”
——她希望他能永远记得自己最初的模样。那时的她,第一次站在他面前,将他称作自己的老师。
这样的场景,她经历过三次。
即便命运如何捉弄,哪怕有第四次回溯,她依然会穿着这身衣服,以最端庄的姿态去见他。
她的眼底不自觉地流露出这样的执念,却又迅速垂下眼眸,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谷川老师!五条老师!”
远处传来呼唤声。月见转身,看见桥的另一端,是三轮在向他们挥手,旁边还站着身材窈窕的真依。
“我们过去打个招呼吧。”月见轻声说道,随即木屐轻叩桥面,踏上台阶。
灯光从两侧次第点亮,将她背影染成半透明的轮廓。粉色振袖下摆随风轻扬,仿佛蝴蝶振翅,融入夜色。
但是这样的感觉并不好。
五条悟站在原地,目光追随着她的身影,有那么一刻,他忽然觉得她的轮廓在夜色中变得模糊起来,仿佛下一秒就会消散在光影交织的空气中。
他迅速穿过人群,快步上前。几乎是下意识地动作,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月见——”
月见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回过头来,眼中带着疑惑:“五条老师?你怎么了?”
她的手腕被他握得很紧,甚至有些发疼,但她没有挣脱,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五条悟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会儿,似乎在确认什么。随后才稍稍放松了力道,却没有立刻松开手。
“没什么。”他恢复了往常的轻松语气。
夜风掀起他雪色的额发,她看见镜片后露出的那双苍蓝的眼眸,比平日更专注三分。
“只是突然觉得,月见同学要是就这样不见了……”他顿了顿,语气轻快而又认真,“我一定要马上追上去,才有可能抓住你。”
————————
谷川月见永远忘不了那一天。
血月悲泣人间,地上燃起了妖冶的火种。火舌舔舐着废墟,空气中弥漫着焦糊与血腥的气味。形如鬼怪的生物发出非人的嘶吼,却流下属于人类的血液。
怪诞,邪魅,群魔乱舞的归属————是红色,满目疮痍的红。
“五条悟被封印了——”
月见站在原地,指尖冰凉,耳边嗡嗡作响。她看见狱门疆在“夏油杰”手中泛着冷光,同伴的鲜血溅落在破碎的水泥地上。
绝望和危险像潮水般涌来。她只能颤抖着抬起手,戒指上泛起微弱的蓝光。
“回溯……”
她曾被五条悟告诫绝不可以随意动用术式的能力。然而:咒术师被算计,人类像羔羊般被剥夺身份变成怪物,就连最强的术师也被“挚友”封印……在这种危机关头,无论如何也算不上“一拍脑袋做出的草率决定”。
那么……被封印在狱门疆里的五条老师,是否也通过戒指感受到了她术式的波动呢?他会默许,会赞同,还是即便事态已经无法挽回,依然会阻止她使用回溯……
她一直想问,却始终没有理由和勇气,向这个周目的五条悟讨要一个可能性的答案。
然而,此刻——
他的声音清晰而坚定,穿过喧嚣与灯芒,直抵她的耳畔:“不想月见消失,无论如何也会追上来。”
手腕被紧紧扣住,突破无下限术式直白传递而来的体温炽热又真实。墨镜后的六眼褪去了往日的轻佻,只剩下纯粹的认真。
终于,在这一次的世界线上,她确认了他的心意。
“月见……”
眼泪在眼眶打转,她在他的面前差点要不争气地哭出来。
抛开将脆弱示与人前的顾虑和倔强,这一次月见没有粉饰躲闪。
迎着他的注视,她反而浅浅地笑起来:“因为得到了一个以为永远无法回应的答案,心里太高兴了。”
桥上人来人往,偶尔有人投来好奇的目光。但月见没有在意,满眼只有他。
无论世界变得多么糟糕,哪怕他只将她视为珍爱的学生也没关系。他没有想过放弃她,无论如何会追上来。
——这样就足够了。
或者说,只是这样吗……还是她一厢情愿,自欺欺人的想法?也许……
心中某个角落,一个惊人的念头蠢蠢欲动。她吓了一跳,却又忍不住怀揣着期待,再次开口,眼中闪烁着熠熠的光。
“老师,你曾经追过我一次……”
最初的故事线逐渐在脑海里清晰起来。她依稀看到了那天的雨幕,打着大灯缓缓驶来的公交车,以及留白残破的信笺……
“那时候我决定离开高专校,给老师你留了信。在走上公交车之前,你也和刚才一样……追出来从后面拉住我……”
他想起来了吗?是想起了过去世界线上的记忆,与眼前画面产生重叠才做出了行动吗?
从未奢望过的念头此刻在脑中炸响,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层层涟漪。
“老师,你有记起什么吗?”
月见凝视着他,目光中带着小心翼翼的期待。然而,她敏锐地捕捉到了对方蓝色眼底一闪而过的困惑和惊讶。
一瞬间,她的心仿佛被什么轻轻刺了一下,随即收敛了眼中的光芒,眼神也暗淡下来。
很快,她听到他说:“是毫无根据做出的行为,我也很困惑。”
他又指了指墨镜后的眼睛,声音平静地安抚她:“偶尔也会被信赖的眼睛欺骗到。”
“是灯光的关系吗?”
有一会儿,她看到五条悟的眼里否定了这个答案。在那沉默的蓝色海洋里,仿佛涌动了一阵无风掀起的海浪。
短暂打破平静,又很快沉寂下来。“的确有困扰的地方,”他开口说,却又否定了她的期待,如实抱歉地告诉她,“……但不是月见想要的那种答案。”
“……我知道了。”月见低下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恢复记忆什么的,本来就是不可能的事。世界线颠覆以后,她本不该有这样的期待。
五条老师……他是因为把她当成责任,才会这样紧张吧?担心她的术式诅咒被动发动,担心她再次陷入危险,所以才会在刚才灯光晃眼的时候毫不犹豫地追上来,用六眼确认她的安危。
“没关系啦。”她抬头的时候,勉强扯出一抹笑容,语气故作轻松,“其实是因为以前发生过很丢脸的事,刚才怕老师记起来……”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越来越小,眼神也开始躲闪,不再与他对视。
“不记得更好吧……”
***
“哇!是和服五条悟!穿和服的五条悟耶!”
三轮霞兴奋地举起手机,镜头对准不远处那个高挑的身影。她的手指飞快地按下快门,咔嚓声接连不断。
“走啦,”真依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带着几分戏谑,“你不会还想冲上去要签名合照吧?”
三轮的眼神依旧黏在那个方向:“蓝色和服限定款诶!还有谷川老师也在,机会难得哟……”
“笨蛋!”真依叹了口气,警告她,“这种时候过去,你是想找死吗?”
“为什么啊?”三轮转过头,一脸天真地问道。
真依挑了挑眉,压低声音:“听东堂说,东京校的那群家伙因为打扰五条悟谈恋爱,被罚了深夜突击考试。”她顿了顿,故意用一种阴森森的语气补充道,“刚才你也看到了吧?现在过去,可是会被杀掉的哦。”
三轮的表情瞬间僵住了,她还没来得及回应,真依已经拽着她的胳膊,毫不留情地往反方向拖走了。
***
两人间微妙的氛围很快被一阵骚动打破。电视台的工作人员原本在拍摄宣传视频,不知怎么就注意到了他们。五条悟驾轻就熟地摆脱那些人,带着月见穿过拥挤的人群,拐进了一条安静的小路。
京都校的学生们呢?
月见这才意识到,从刚才开始就没再看到她们的身影。
两人沿着小路走了一会儿,来到临时搭建的神社。朱红色的鸟居被灯火映照得格外鲜艳,神社前挤满了游客。木架上挂上各式各样的卡通灯,每盏灯下好像还垂着特制的签文木牌。
“老师,我想要一个灯。”月见忽然提议,声音轻快,像是为方才尚未走出的情绪找一个转移点。她看了五条悟一眼,没等他回应,便快步跑到木架前。
人群拥挤,她踮起脚努力去够最上层的兔子灯,却总是差那么一点,还好几次差点被人群挤出去。
就在这时,一只修长的手从她头顶掠过,轻松取下了那盏兔子灯。月见愣了一下,随即被五条悟拉出了人群。他将灯送到她面前,嘴角挂着惯常的笑容:“月见想要的是这个吧?”
“嗯……没想到还是得麻烦老师。”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接过灯,低头检查了一下,疑惑地问:“签文呢?我明明看到有挂着木牌的。”
“没看到,可能被挤掉了吧。”五条悟漫不经心地回答,很快转移了话题,“还有什么想要的吗?那里还有烧烤丸子。”
“现在有点吃不下。”月见摇摇头,抱着兔子灯,目光飘向神社后方隐约可见的白色花海。
“那去神社后面看看吧。”五条悟说。
————————
月见花在夜色中铺展开来,仿佛无数细小的星辰在黑暗中闪烁。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清冽而悠远。
虽然漂亮,但比起绚丽的灯光展,它们并不醒目。游客踏足这里,很快便走了,很少有人驻足停留。
月见的目光流连在这片花海中,和她记忆里老宅家后院的布置很相近。
“精灵不在这里。”她仔细找了下,“但是……我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
五条悟站在她身旁,单手插在口袋里,另一只手用食指勾下墨镜。视线扫过花海,他似乎有注意到什么,目光微微凝住。
“怎么了,老师?”月见察觉到他的异样,转头问道。
五条悟没有立刻回答,那双苍蓝色的眼眸毫无遮挡地暴露在夜色中,专注而锐利。
片刻后,他的视线定格在某处。
月见花丛中,那些微弱到几乎难以察觉的咒力痕迹,以一种奇特的规律分布着,组成了清晰又令人费解的数字。
“2012……”他低声念出。
“什么?”月见疑惑地看向他。
“那只精灵好像知道我们会来找它,故意留下了这个。”五条悟思考了一会儿,又转过来看她,问道,“你知道这个数字有什么特别含义吗?”
***
凌晨十二点,公园的喧嚣渐渐褪去。最后一波游客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陆续离开。五彩斑斓的灯光一盏接一盏熄灭,只剩下几盏路灯在夜色中孤独地亮着,投下昏黄的光晕。
工作人员们开始忙碌地清理场地。其中一名年轻人弯下腰,正准备捡起一个被踩扁的纸杯时,余光突然瞥见草丛中闪过一抹异样的光泽。
他拨开杂草,发现一块签文木牌掉落在那里。
木牌上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兔子,边缘有些磨损。他翻过木牌,借着路灯的光线,看清了上面刻着的字。
“这不是神社的签文吗?”他低声嘀咕了一句,眉头皱起。木牌上的“大凶”二字刻得格外深,不吉利。
大晚上的,真是晦气。也不知道是谁抽到了不满意,一言不合扔在这里。
年轻人又抱怨了一句,最后还是将木牌收起,随手扔进了垃圾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