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前没有逃走的心思,没有当成一回事。但理发师傅和扎西的情况应该不一样,或者也和陈文锦有关。
不知陈文锦曾经和理发师说了什么,也许又是因为李坏的回答有什么影响,理发师只做了一些挑染,色彩选得十分大胆,可以说红的暗红,黑的不变,白色被掩盖,还有一些金子般亮灿灿的颜色,仿佛玳瑁猫配色一般,但汇合到一起却不是破麻布口袋的样子,而是有如一片燃烧不完全、藏着火芯的灰烬。
看来理发师的自信是理所应当,染成这样子走出去,回头率百分百。好看是好看,但不知道的可能还以为是头上着火了,人快烧没了。
陈文锦已经和理发师傅交代过了,所以扎西也不需要给钱,两人离开理发店后原路返回,时间已经过了正午。
碰到陈文锦时,陈文锦也在朝约好的地方走来,她的神色明显有些讶异,打量的目光却很快收回去。
陈文锦走过来抬起手,李坏没有动,只是平静地与她对视。
陈文锦在他散开的发间拨弄了几下,居然从中取出一支羽毛。很长,明显不是鸡毛鸭毛,看起来是黑色,却又隐隐约约有种蓝紫色的钢铁光泽。
李坏看着那只鸟羽,认出来了。
陈文锦也盯着,说:“扎西。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扎西脸还有些红,被这么冷的语气一惊,不由得愣了一下,有些结巴地说:“没、没有啊。他告别的时候抬的是右手,怎么了吗?”
他这么一说,李坏才想起来,走的时候理发师傅到门口送他们,这几步距离聊胜于无,于是扎西抬手摆了摆,理发师傅也跟着举起手回应。
这有何异常?暗号还是什么。
陈文锦没有解释的意思,兀自沉默了几分钟,才把羽毛还给李坏。李坏不知道该不该扔掉,但它流溢出来的光泽很好看,最后还是塞进衣服里了。
陈文锦没带李坏去那家番茄炒蛋会放辣椒的川菜馆,因为番茄炒蛋是番茄炒蛋,辣椒炒蛋是辣椒炒蛋,两者在他眼中并不兼容。
她找的是一家小饭馆,虽然也有常见的烧炖菜炒菜,但显然随意得多,占据菜谱一大半的是贴在墙上的盖浇饭和炒饭。食客坐的位置能看见厨房里一排专门放置烧菜炖菜的大铁桶,各种菜的热香很吝啬,但十足诱人。
扎西点的白萝卜炖羊肉,老板问他是不是还要汤泡饭,扎西点了点头。
李坏选的土豆烧排骨盖浇饭,微辣。汤汁浓郁,土豆绵软出沙,让汤水也变得沙沙的。排骨肉香就香在那点黏连着筋膜的油脂,肉又非常嫩。
胖乎乎的老板又和李坏搭话:“川妹子哇?”
此话一出,扎西迷茫了一路的目光立即射过来,但在李坏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后,扎西的迷茫加剧了。理智告诉他,他往日里见过李坏,应该知道他是一个男人,但现在多想几次,扎西却开始不确定了。
陈文锦不关心扎西的疑惑,点了份杂菇炖鸡,里面有好几种蘑菇,香菇最少,平菇其次,最多是蟹味菇。因为老板最喜欢蟹味菇。
午饭解决之后,陈文锦就支开了扎西。只是扎西离去的身影看起来魂不守舍,很不在状态。
陈文锦又带着李坏开始穿过街区,在路上,陈文锦说:“你觉得那个理发师正不正常?”
李坏是中庸派,若要说不正常,他会觉得好像也算是正常,若说正常,其实也不怎么正常。这是不是有点敏感了?莫名其妙怀疑一个理发师傅。
他想了想,回答:“不太正常。”
陈文锦摇摇头:“你是不是惹过什么人?我感觉,肯定还有些不认识的人来了。”
“我不知道。”李坏想了想,又说:“那只羽毛应该是乌鸦的毛。”
陈文锦疑惑地看他:“你是想说乌鸦很记仇?所以被人追踪也很正常。”
“……去年。”李坏有些尴尬了,他说,“去年我和吴三省一起出去办事的时候,答应了一只乌鸦要送它一朵花。后来有事,再加上时间一长,我就忘了。”
陈文锦等了几秒,李坏却没有继续说话,她忍不住诧异地问:“这是某种暗喻?”
李坏说:“就是字面意思。也许那只羽毛是一个巧合,但不排除发生了意外情况。有些动物的灵性很难解释,那只乌鸦也很聪明,讨人喜欢。”
陈文锦没回答信不信,也没表露出怀疑的意思,她说:“你的意思是会有怪事发生?”
“应该不是现在。”李坏回答:“这是提醒,或者说邀请?它本来就和一般的鸟类情况不太一样。我猜测,它或许是有主人的。”
三言两语间,两人已经到达了此行的目的地。他们停在了一栋荒废的三层楼房前。陈文锦没有再问,李坏也不再说那只乌鸦的事情,他抬头看了几眼这栋建筑物。
楼外围着墙,大约能看出里面有天井,门口是一扇拱形的旧红木门,没有锁没有环。陈文锦只是推了推,那门就发出一声岁月流逝的年迈声响。
随着她推开门,阳光也似乎变得缓慢、幽凉。房屋下的阴影伸展出淡灰色的触角。天井里面长着许多枯死的杂草,楼房看起来是一种没有人气,仿佛被时间忽略的旧,非常寂寥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