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汪旺脑袋塞窗外干呕去了。好悬没人狙他。
车前座上的汪莫有还有心思八卦,反应慢一拍,就啊了一声:“放火算么?”
汪灿杀人的心都有了,这俩小伙伴嘴巴说严也严,就在李常乐面前尤其漏风。虽说不是什么大事,但李常乐很关注扫尾方面的事情,他怕被发现什么端倪。
李常乐冷冷睨了汪灿一眼,提醒他:“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现在后悔了,当时冲动个什么劲儿?”
汪灿咬牙,他不敢看李常乐,只能阴狠地盯住怀里的年轻人,这是他的战利品。当然,李常乐也能很轻松地抢走。这么一想,火气就更大了。
半晌,他吐出一口气:“我忍不下这口气。但我不是冲动,我不会为做了这件事而后悔,我只是懊恼瞒不过你,汪乐。”
“呵呵。有志气。年纪不大,口气还挺大的,中午吃的韭菜馅饺子?我猜你一定没忘记问人家饭馆老板要几瓣蒜。”李常乐说话一说快了,喉咙里就挤出几声蛇嘶嘶吐气般的声响,汪灿刚刚长出来的胆子又被这动静吓没了,他又怒又惧,下意识埋头,几乎埋到抱着的昏迷年轻人身上去,汪灿闻到一股苦涩的味道,似乎像是老师最喜欢的茶包泡出来的气味,他开始走神,但耳朵还在认真听李常乐说话,“你们两个也是,他想为非作歹你们就跟着来,特别是你,汪莫有,你多少岁了?跟个十多岁冒头不了多少的小孩子玩?”
汪莫有不敢说话,汪旺也不敢。
汪旺和汪灿一样爱吃饺子,饺子有什么错?要一瓣蒜又有什么错?
汪乐老师还爱吃大饼卷大葱蘸酱呢!
汪灿却出神了,因为怀里的这个男人虽然是黑发,但看久了之后,却能发现他额头上的一撮头发,发根是白的。
染了头发,还是白色的。他恍惚地想,总不能是少年白吧,这是不是能对上了?
李常乐有点忧伤,他不是能够长篇大论骂个半小时起步的人才,他喷几句也就结束了。他还想骂,然而肚里已经没有墨水可以搜刮了,这些小崽子一天天的尽给他找麻烦。
他眼睛往旁边一瞪,讶然:“汪灿?你哭了?”
“……没有!”
“那就别埋人家身上,眼泪鼻涕一起抹恶不恶心。”
他今天攻击性好强啊。汪莫有很想回头看一眼,但开着车,不能看,有点可惜。瞄后视镜也不太行,会被骂的。
跑出杭州市后,事情却大发了,李坏仍然没有醒过来。车里的气氛逐渐没那么紧绷了,三个青少年的心思像是重燃的小火苗般活跃起来。汪灿看李常乐的表情也有些怪,试探地说:“你太关心他了吧?有这么高的要求?”
“该说不说,你没把他弄死了再给我,我就十分庆幸了。”李常乐神色还算平静,打量了一会从李坏手臂上取下的麻醉飞针,将之折断了丢回汪旺的收敛木/仓的盒子里。他不露神色,因而倒霉孩子们大气也不敢出,李常乐有些享受他们担惊受怕的情绪,慢条斯理摸出衣服口袋里的铁烟盒,里面塞满了细烟,他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支,立即点燃了,淡淡的烟味飘散开来。
别人不知道他什么意思,汪灿再清楚不过了,他下意识蒙住鼻子,可被李常乐带着冰冷笑意的眼睛斜斜一看,汪灿就知道自己纯属浪费力气。他看了看自己的小伙伴,没一个在状态,心里就有些忧郁。
好一会车里无人再说话,又过了半晌,开车的汪莫有终于发觉了异常,他不安地停下车,朝后面的李常乐道:“至于么?”
“没把你们赶下车已经是我的仁慈了。”
汪旺小声道:“老师。我也不想知道得太多了。赶下车也没问题的。”
“这话太晚了,太迟了。”李常乐低头,叹了口气,看手上青烟寥寥,燃烧的烟分外发苦。他的手有些不稳,烟灰抖了一裤腿,混着寒风的气味像是雪落在硝烟上,冷意凛冽:“我不想这样做,本来想放过你们俩的。你们三个下次做决定前要记得三思而后行喔。”
他说完,钻到副驾驶座,同时把晕厥的汪莫有扯到后面的座位上去,汪旺的眼睛还没闭拢,白眼却已经翻过去了。
后面座位上的四个人横七竖八叠在一起,其中三个人里面一个流哈喇子两个翻白眼。李常乐看了几眼,把除了汪灿的每个人的安全带都绑好,又帮他们把哈喇子擦了嘴巴闭好,眼皮子也拉下来遮住白眼。最后,他从裤兜里拿出刚刚用过的打火机塞到李坏的大衣口袋里。
在石头山洞里与黑瞎子等待李坏苏醒时,黑瞎子把这东西给了李常乐,让李常乐转交给李坏。李常乐当时说多等一段时间就行。他平常用的打火机就是最劣质的那种,随用随丢,当然对品牌打火机不太理解。也正是因为这点,李常乐不知道手里的打火机其实被动了手脚。
黑瞎子当然不会说出来,自然地摇摇头,问他:“你戴了美瞳?”
大概有那么点同道中人的意思,李常乐下意识脱口而出,你不也一样。他说完就有些懊悔,又自言自语:“不,这当然不一样。”
不知道这句话触及到了对方的哪个敏感点,李常乐也是从这一刻开始,感觉到了对方十分猛烈的杀意。他被激得不适,下意识皱眉,眼里也忍不住露出些针锋相对的恶意。黑瞎子面上仍然带着笑容,那个角度,像是在打量李常乐的脸,研究他的眼睛。
难道他是发现了什么?就算李常乐想天天戴美瞳,但这也是做不到的。或许在夜晚里,不知何时到来的这个男人,他换美瞳的时候恰巧被黑瞎子注意到了。
但最终黑瞎子没出手,他看了一眼李坏。隔着墨镜,谁也不能知道他是不是在看,只能说黑瞎子转了转脑袋,李常乐认为他去看躺在石头床上的李坏。
之后两人算是十分平和地度过了一段不怎么快乐的时光,只可惜等待的这段时间里,李坏一直没醒,当然,照料的事情也轮不到李常乐插手。
那些血污被黑瞎子一点点清理干净,比当妈的还仔细认真。但因此,黑瞎子更觉得李坏看起来更像是个毫无生气的死尸了。就如同童年回忆里的那幅样貌,冰冷,艳丽,适合收藏。虽然,他觉得还是有温度的比较好。
遥远的记忆像是一碗美酒,随时间流逝而越发迷人,也拥有了更强的诱惑性。
快醒过来。
黑瞎子在心里念叨了很多次,才勉强压住身上的那股躁动与焦虑。他不愿意李坏陷入无常的深眠里,也不喜欢李坏醒来后的表情。那会是一个跨越许久时光的陌生眼神。即便只是一瞬间的反应,黑瞎子也非常不喜欢。
他深思与烦躁的表现都很隐晦,所以李常乐回想起来,也只觉得山洞里格外安静。
李常乐在意的是另外一件事,而如今,他自认为照顾人还挺得心应手的,不过现在嘛——至于汪灿,这小子还是地上躺着吧,需要冷静一下脑子。
在烟草气味的刺激下,李常乐不禁有些醺醺然,几乎要松开方向盘,做出泰坦尼克号上的“肉丝”振翅高飞般的姿势。某种情绪在他的胸腔里荡漾。他似乎在漫无目的地前进,李常乐看了一眼后视镜,看见自己的眼睛,微笑着一般。无论追来的人还是车,都已经渐渐远去。
现在,这辆面包车就成了一辆灵车,无人知晓来源,无人知晓去向。李常乐听到自己嘴里轻轻哼着拖得极长的歌曲调子。
“~嗯嗯~嗯嗯嗯~嗯嗯嗯~”
“~我爱你~有几分~”
手机响了一声,他无比惬意地按亮它,“~嗯嗯嗯嗯嗯~我的爱也真……”
“~轻轻的一个吻……”
车辆转向,于是朝着短信里的地点驶去,一路向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