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候的人给他往屋里端了饭菜,不管白释吃不吃,苏译都会着人准备,次数多了,白释偶尔也会尝几口,今日是鲫鱼汤,温火熬了许久,肉质细嫩,浓郁鲜香。
白释喝了小半碗,等侍候的人收拾完之后,自己一个人出了屋,一顿饭的时间,外面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苏译住的屋子距他并不远,屋子旁边栽着一棵紫槐花树,已过了最盛的时节,满地的落花。
屋外设了结界,白释站在树下,没有继续再往里走,即使隔绝了声音,也看不见里面是何场景,白释也很清楚强行废除功法要经受什么?
他一边接住落下来的槐花,在指尖搓摩,化成齑粉,然后被风吹散,一边计算着时间,觉得苏译应该彻底废除了功法,他才抬手破了结界,进到了屋内。
他把人从地上抱起,放在床榻上,按着手腕,给他检查一身的经脉。
苏译昏睡的模样脆弱,乌发散乱,铺了满枕,睫羽浓密,鼻梁端挺,本该红润的薄唇,如今的颜色却极为浅。
白释检查完,觉得并无大碍,便收回了手,但没有立马离开,而是保持着姿势看了半响,才想起拉开被子,帮苏译盖到了身上。
翌日的阳光移进来,苏译睁眼便见白释靠着床框睡得正沉,他慢慢坐起,伸手便触到了白释光滑冰凉的头发,他的手指稍稍顿了顿,便收进了袖中,出声唤,“师祖。”
“嗯……”白释的声音有些混沌迷糊,本能地转头向唤他的方向看了过来。
毫无准备便四目相对,苏译几乎看到了白释瞳孔中的自己,心跳骤停,他慌乱地侧过眼,稳住声音问:“师祖何时过来?”
“早上。”白释道,他伸手又想去抓苏译的手腕,“感觉怎么样……”
还没有碰到,苏译却反应极为剧烈地缩回了手,白释的动作僵了僵,并未继续,转了话道:“你现在应当还虚弱,我们多留几日,等你恢复些了,再去神女岛。”
“嗯。”
白释不太明白苏译突然的情绪转换是怎么了?只当他是刚刚废除修为,心情不好,温和了声音道:“我一直未曾问你,你如今修炼到了几缕魂识?”
仙修修炼元丹,每升一步都要渡雷劫,魔修修炼魂识,一共七缕,每修炼成一缕都要渡心魔劫。仙修即使渡雷劫失败,但是魂魄不灭,亦可轮回转世,再次为人或者修炼。但是魔修修炼的魂识,确是拿七魂为祭,死后魂魄不全,不能入轮回,于魔修而言,竭力修炼求的不仅仅是修为的增长,更是求的命,每修成一缕魂识便多了一条命,魂识是他复生的关键,只要世间存在一缕便可复生,七缕魂识七条命,但大多数魔修根本修不到七缕,便早早殒命了。
苏译倒也没有隐瞒,“五缕。”
“都还完好?”
“完好。”
白释安抚道:“你如今只是废了功法,但魂识还在,其实于魔修而言修为并没有多大的损伤,而且你还有元丹,自当可以过渡,功法恢复不过是时间问题。”
苏译点头道:“多谢师祖,我确实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处理,等一切都安顿妥当,便可以出发。”
白释张了张口,道:“不需勉强。”
苏译眸中浸了些笑意,勾着唇角问:“师祖怎知我在勉强?而不是在给自己赌条生路?”
白释缓了口气道:“你能如此想便挺好。”
苏译在白释马上就要离开房门时,突然叫住了他,问,“师祖,你待我费心到这般地步,仅仅是因为师父?是因为我是你的弟子吗?”
白释触在门上的手指微微收紧,“不全是,你好好休息,夔纹腾功法若有哪里不懂,可随时来问我。”
一直等到白释离开很远,铁奕才在屋内现身,铁奕走到苏译身边,给他背后垫了一个枕头,立身道:“主子。”
苏译指了指旁边凳子,“坐下,仰得头疼。”
他看着铁奕拉了一个凳子坐在了床边,侧头打量他的面色,问:“身体恢复的怎么样了?”
“已经无碍。”铁奕忧虑道:“主子如此贸然废除功法的风险太大了。”
“我知道。”苏译说着从袖中取出了一枚暗红色铁令,令牌上的花纹古老繁复,正背两面都雕刻着夔兽,他递到铁奕手边,“我暂时不回魇都,魇都一切事务与夔纹令都由你接管。”
魔界不认人只认令,夔纹令便代表着廖生尊者位,铁奕震惊地从凳子上直接站了起来,撩袍下跪道:“望主子收回,属下不敢。”
苏译语气轻松道:“我现在这个样子,夔纹令放在我身上,和催命符没什么两样。而且你独自一人回到魇都,各项事务若没有夔纹令也办不成,拿着。”
铁奕权衡了一下利弊,将夔纹令接到了手里,犹豫道:“主子什么时候回魇都?”
苏译笑问,“你想我还回魇都?”
铁奕整个人都慌了,“属下不敢……”
苏译打断他道:“好了,我即使不回去,你接了这位又如何?对自己没有信心?”
铁奕盯着手里的令牌,声音低,“不是,属下希望主子回来,属下会竭尽全力守好夔纹令,主子想要,什么时候都可以拿回去。”
苏译顿了顿,认真道:“保护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