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当年之事,除了你要做的事。你就没有别的话想说吗?没有什么想要问我吗?”卞荆问道。
“别的事?你指什么?你,还是你娘?”元钺顿了顿,继续道,“如果是你阿娘,说实话我很担心她。她那个人看着冷静,做事未必有分寸,发起狠来连我都拦不住,尤其是对上东宫家。我还在时,她尚且无法放下对东宫家的恨意,结果因为我的死,她与东宫家的仇又添了一笔,不知道她会干出什么。”
卞荆冷声接话:“她被囚东宫城,用自身的‘灵’在供养白石。”
元钺一愣,随即点头:“噢,以身为饵,是她敢做的事。”
“你就不怕她出事吗?你也知道供养白石的结果!那是会死的!”卞荆不明白元钺为什么这么冷静。
“我怕,又能怎么样呢?”元钺侧过头,露出一个微笑,“儿子,你要理解一件事,在你面前的并不是一个活人,我所能做的只有将自己知道的全部告诉你,但不管是作为父亲的责任还是作为丈夫的责任,我都已经无法背负了,就算你告诉我这十数年发生的事,也毫无意义。因为人死了,就是什么都没有了。”
“那你现在说的这些算什么?我的幻觉吗?”
“……你虽然长相随我,性子却更像你娘。我俩争吵的时候,她也是这么反问我的。”
“别打岔!”
“好了,我知道你在气什么。”
“我没有生气,我有什么可气的?”卞荆辩驳道。
不过,还不等他说出更多的话,元钺突然伸手揽住了他的肩膀,将他整个人往自己身侧一靠,同时拍了拍卞荆的后背。
“你干什么——”卞荆下意识就想推开,却被元钺一把勾住了脖颈。
“算起来,你差不多要有二十岁了吧?时间过得可真快。”
卞荆被迫靠在元钺身侧,感受着对方圈在自己脖颈上的手臂,就像是皮肤上贴了一块寒冷的坚冰,所谓的幻象居然连正常的温度都没有,难怪他说自己不是活人。
“首先,我得向你道一声谢。”
“谢我什么?”卞荆的声音闷闷的。
“谢你——在我死之后,成为了你娘与世间的牵绊。我知道这么说你可能听不懂,你娘这个人吧,虽然名字叫高晴,性子却一点都不通达,更像是连绵的阴雨天,如果没有你的存在,我死之后她是很难独活的,因为她在世上并没有那么多的牵绊。
“当然,这里面发生过很多事,是我与她经历的往事,这对你来说就是一个过于冗长的故事了,暂且不提。总之,因为有你在,她至少会努力地活下去,就这一件事,我已经心怀感激了。”
卞荆皱眉道:“我不是很明白……”
“不明白也没关系。除此之外,我必须承认,我对你有所亏欠,不止是没有陪你长大那么简单,我还把你拖进了一个深潭,一个可能永远都爬不上岸的深潭……是我对不起你,在你尚未出生的时候,就擅自决定了你的未来,把我做不到的事,全都留给了你。”
“你指的是白石吗?还是东宫城中的那个祂?”卞荆问。
“白石只是整件事的一小部分,祂虽然算是幕后之人,却不是一切的根源。”说到这里,元钺的脸色终于变得凝重,他凝视面前的深渊,像是想要透过层层的雾气,看清悬崖的底部,随即话锋一转,“你觉得灵居界到底是什么地方?”
灵居界?怎么又跟灵居界有关了?
“灵居界的北面是北海,最南方是无涯海,东部是漓涣海,至于西侧,则是所谓的西荒。那么,你有没有想过,海的尽头有什么?西荒与灵居界为什么会有天堑般的深渊?元家世代戍守此地,到底是在守什么?”
是啊,灵居界很大,但灵居界之外呢?是什么地方?
西荒在灵文中的意思,是神祇抛弃的土地,也是无主的花朵。这难道不是编造的称呼,而是有着某种特殊的意义?
“不对,你到底想说什么?如果连白石都是微不足道的东西,你当年想做的事又是什么?我又怎么可能替你去完成?”
卞荆很难形容自己此刻的感受,先前背负的一切,得知的秘密就像是肩上背负的巨石,让他每走一步都艰难无比,甚至喘不上气。那么,元钺此刻所说的话,其中隐含的意思,已经像是一座巍峨的高山,瞬间倾倒下来。
是个人都知道,自己是不可能背着一座山往前走的,尤其是元钺这样的人,都死在了这座山之下。他卞荆是什么人啊?何德何能啊?他凭什么完成元钺都无法做到的事呢?
就凭他那一半的灵种血脉吗?
可是世间真正的天生灵种,尚且不得自由,他一个半人半灵的存在,又能做到何种程度呢?
“这一切,要想说明白,怕是要从头说起,好在我们有足够的时间。但有一句话,我要明明白白地告诉你。”
卞荆问道:“是什么?”
“我要说的事,只有你能做到。除了你,任何人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