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盈抱臂站立,看着面前破破烂烂、血糊淋剌的卞荆,轻叹了一声。
“这次考验着实古怪,我没料到它会变成这个样子。用一道简单的传音就将数百名修士耍的团团转,也不知道御门究竟是怎么想的。死的人一多,难免引起非议,这对御门的声名可没有好处,甚至与举办御兽大典的初衷相违背。”
“那就说明御门另有目的。”卞荆平复心绪,冷静地开口,“总不能是害人取乐吧?看着众人为了一个虚假的线索来回奔忙,杀得人头滚滚,最后却是一场空,有什么意思?”
闻言,谢盈面色微僵,忽的想起数日前东宫家入城的情形,白袍骑将在御灵城的街头奔袭,根本不将人命放在眼里,不由得心中一沉。
“这还真不好说,有些人就喜欢看血淋淋的戏码。”
“啊?”
“没什么,我瞎说的。”谢盈眯眼笑了笑。
人只要活着,就有想要得到的东西。有的谋求权势地位,有的追求逍遥长生,有的耽于情爱,有的沉于酒色,但人的贪欲是无止境的,得到的越多,想要的就会更多,没有真正无欲无求的人,甚至无欲无求本身也是一种贪念。
可还有一种人,他们生来就站在灵居界的顶端,几乎没有求而不得的东西,日子也就变得格外无聊。
世人穷尽一生追寻的权势、长生、财富等等,对他们而言就是脚下的尘土,寻常到连看都不想看一眼,还怕它脏了鞋。
在他们漫长枯燥的岁月里,唯一能掀起波澜的只剩下人命。
看着不同的人在生死之间挣扎,将他人的性命玩弄于鼓掌,这种掌握命运的感觉,会让他们在某一瞬间觉得自己已经超脱于人,成为了真正的神灵。
这种人卞荆无法想象,谢盈却见过,可他不想在此时谈论。
“在遇见你之前,我已经将大半个区域都巡视了一遍,没有任何灵兽的踪迹,这才确认那些传音幻影真的有问题。你呢,你是怎么发现的?”
“这只是我的一种猜测。硬要说的话,算是直觉吧。”卞荆随口答道。
他四下看看,找了一处背靠岩石的草地,直接坐了下去。丹药能够恢复的伤势与灵力,却无法恢复消耗的体力,好不容易死里逃脱,他只觉得浑身无力。
谢盈挥袖让白头海雕离开,走到了卞荆的身边。但他嫌脏,没往地上坐,而是拎着衣角蹲了下去,侧头看向卞荆。
“直觉?你还相信这东西?”谢盈笑着摇了摇头,“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那些传音幻影是不必去争抢了,凭我的实力也不可能得手。至于灵兽,如果我猜得没错,应该快要出现了。”
“为什么?”
“刚刚从半空一路飞过,我看到了不少尸骸。粗略一算,至少有十几具。一个区域总共才多少人?我们又走了多远?”说着,卞荆抬眼与谢盈对视,漆黑的眼眸微微颤动,昭示着他并不平静的内心。
卞荆这句话说得没头没尾,谢盈却像是被点醒了一般,立即接话:“你的意思是,死的人已经够多了,灵兽再不现身,恐怕没有多少人能活着走出去。”
“是。灵兽不现身,死的人会越来越多,传音幻影将一批批的修士不断聚集在一起,让他们卷入一次又一次的混战,能够识破其中本质的终究是少数。
不管御门设置传音是出于什么目的,他们总要让一部分人通过考验,要是数百人参加御兽大典,活着出去的十不足一,御门没法跟天下人交代。
权势是权势,人心是人心。御门的确是圣地之一,没有散修敢公然反抗,可肆意屠戮修士的恶名一旦传扬出去,总归不好听。至少灵居界的大小宗门想要依附于御灵城时,就要再三思量了。”
谢盈认真地听完,认同地点了点头:“我还是第一次听你说这么多话。”
卞荆:“……”
“所以,你是打算在这等着灵兽现身?”
卞荆点点头,随即又摇头:“我不准备继续留在秘境了,我会往双鲤阵的方向走,趁着灵兽还未现身,直接退出考验。”
“什么?你要退出?”谢盈惊愕地问道,“你不惜伪造御兽师的身份都要混入大典,现在却要直接离开?灵兽都没出现呢,这就怕啦?”
卞荆为了参加御兽大典,可以说承担了巨大的风险,伪造身份这种事可大可小,运气好直接被赶出御灵城,要是碰上一个性格残暴的御门弟子,被直接杀死也不是不可能。
这种情况下,卞荆都坚持要进入内城,可见他的目的不光是灵兽本身。
“……不是怕,我确实敌不过呀。”做了决断,卞荆像是被抽掉了骨头,整个人懒散地往后一躺,如同一摊烂泥糊在了石壁上。
谢盈摸着下巴,朝着黑发少年定定地看了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