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士想要进入内景,需要身心平静,处于无外物干扰的环境,同时摒除对外界的一切感知。因此,大多数人只能在静坐修行的时候进入内景,一旦周围有动静就会被立即惊醒。
可卞荆描述的情形实在太过诡异,他不是自主进入内景的,更像是被强行关了进去,他也不是在静心吐纳的时候进入的,而是在生死关头,躯体被不知名的力量所掌控,剥夺了所有的感知且无法挣脱。
这哪里还是内景,分明是一间可怖的牢笼,还是一间审判生死的牢笼,身处其中就意味着失去身体的掌控,只能被动地等待结果。一旦身死,他就再也没有苏醒的机会,甚至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要换做是董朝雨,进入内景的一瞬间恐怕就会陷入无尽的恐慌。比死亡更可怕的,就是未知。而对死亡的恐惧,其中大部分亦源于未知。
“你笑什么,这有什么好笑的,你都不觉得害怕吗?你知不知道这件事有多严重?”董朝雨瞪大了眼睛问道。她见卞荆一副眯起眼睛,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顿时恼怒。
“难道……你刚才是在开玩笑?那些话都是你乱说的?”董朝雨越想越觉得就是这样,什么强行进入内景,简直闻所未闻,一定是这小子瞎编的。没想到卞荆看着老实,编起瞎话来连时机都不看,亏得自己刚才那么着急。
“不不,我就是觉得你刚才的神情很有意思。至于害怕……刚开始是有一点,可自从发现自己无法挣脱,我就听之任之了,甚至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安心。”卞荆揉了揉眼睛,强打起精神笑道。不知怎么回事,他今天格外困倦。
“安心?”董朝雨完全无法理解,甚至觉得荒谬。
“嗯,就是一种直觉,没什么凭据。”
“这种情况是第一次发生吗?你有没有跟你师父提过?”
太奇怪了,这事怎么看都不寻常。还有,这不是卞荆第一次提起他的直觉了,有时候,他相信自己的直觉要更胜过理智的思考。
比起人,这家伙怎么更像是靠感觉趋利避害的动物?董朝雨在心中暗想。
“应该……是第一次。”说到这个,卞荆也有点犹豫。
之前遇到类似的事情是在云岩寺,那是他第一次进入内景。当时,他在内景中无法挣脱,以为是祁相之使用什么术法控制了自己的神魂,也就没有多提。现在看来,当时的情形并没有那么简单。
董朝雨见他支支吾吾,以为是他不想多说,也就不再追问,毕竟他们相识不久,自己也有许多不愿透露的秘密。
“不论你安不安心,出现这种事最好弄清楚缘由。神魂被困内景,绝不是小事……你还要跟我一起去参加御兽大典吗?还未到御灵城,就遇见了这么多波折,后面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董朝雨低声说道,“你跟我不一样,下山游历什么时候都行,何必急于此刻。”
“你不想让我一起去?”卞荆笑笑,没有直接回应。
“我是怕你死在半路上!刚刚遇到的只是几个灵台境的散修,你就差点没活着回来,要是下回遇到……我家里的人,绝不可能这么轻松地逃脱。也不知道你师门究竟是怎么想的,居然让你一个灵窍境独自外出游历,这要是放在、放在任何一个宗门,都不可能让你出门。你要是死了,我就平白背上一条性命,说不准还要被渡落山追责……我也是鬼迷心窍,居然答应让你同行。”
卞荆想了想,说道:“那天追你的族人,比起刚刚的几个修士,实力如何?”
“这怎么比?当时那几个族人是忌惮渡落山,才让我有了逃脱的机会。今天遇上的这几个人,我一只手就能解决,要不是那个大胡子跑得快,我能连他一起收拾!”董朝雨一挥拳头,恶狠狠地说道,脸上浮起一丝骄傲,但她转瞬就意识到卞荆要说什么,赶忙说道,“你不会是想说,你逃命的手段比我强吧?我承认,你的身法我是比不上,我也看不懂。但修士之间的斗法,不是你想走就能走脱的,比如这次的赤链破魂术,我猜你根本逃不出来,不然也不会搞得这么狼狈。”
“……但我这不是没事吗?我都不怕你怕什么。去御兽大典是我自己的决定,就算真出了什么事,也与你无关,做鬼也不会去找你的。放心吧,咱俩不是什么生死之交,要是有一天被你的族人追杀,我就表明身份,然后直接跑。”卞荆瞥了一眼董朝雨,面带笑意地说道。
他这话听起来像是玩笑,却并非没有道理。
首先,董朝雨的族人既然忌惮渡落山,就大概率不会伤害卞荆,尤其是当他表明渡落山弟子的身份之后。而今天这种半路打劫的事,其实后面很难遇到,一旦乘坐飞舟抵达御灵城,就进入了御门所辖的范围,一般的散修绝不敢随意私斗。
“我有预感,这一路会很顺利的。”卞荆见董朝雨不说话,就知道她被自己说服了,也就不再提内景的事,快步往前走去。
“预感,你预感个……”董朝雨低声骂了一句,言语之间,与她冷傲自矜的气质极不相称。
……
随后,卞荆二人回到了双湖城,在城中的大街小巷闲逛了几个时辰。
街上的任何一间店铺,不管是卖吃食的,还是卖衣裳的,董朝雨只要觉得新鲜就往里面钻,各式各样的东西买了一堆,全放在灵器里,整个人洋溢着一股兴奋而满足的气息。
卞荆就不一样了,他越走越困,行尸走肉一般跟在董朝雨身后,时不时抬头看看太阳,估算飞舟启程的时间。要不是身后有一个人尾随,必须时刻警惕,他觉得自己能直接睡着。
卞荆百无聊赖地看着董朝雨在店铺里挑挑拣拣,人生第一次发现上午的时间能如此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