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下山之后如果能遇见傀儡,尤其是古门的傀儡,你就会明白我的意思。”白埜的声音很轻,似乎在几句话之间,又恢复了往日波澜不惊的模样。
“那有没有……”卞荆嗫喏着又问了一句。后半句话几乎被他自己吞了回去,根本听不清楚。
“嗯?”
“我是问,有没有能够重新找回‘灵’的办法呢?不是那种掠夺自己或者他人体内‘灵’的做法,而是找回本就属于那具躯体的‘灵’。”卞荆纠结地盯着地面,他不敢抬头,但又想继续问。
其实叶先生先前的说法听起来很骇人,但细细一想,他一直在避开谈论收集‘灵’的办法。哪怕那一场声势浩大的天雷,卞荆都觉得是他故意制造出来吓唬自己的。
别的事都可以不问,但这件事不管如何自己都要弄清楚。
“叶先生,其实你一直都没有否认过,人是可以复生的这件事。虽然你说,过去的人所进行的尝试都只是在换取躯体的生机,而感知不到‘灵’。你也说,世上不存在真正的复生之法,可是,世上也没有人能看见‘灵’,所谓的复生之法从未出现过,自然也就不曾存在……”卞荆低着头,磕磕巴巴地说着,试图在言语上说服白埜。
如果有其他人在场,尤其是熟悉卞荆的人,恐怕会震惊于他当下缜密的思绪。
看似木讷的黑发少年,在某些方面居然可以敏锐到这个地步!
“但是……我觉得叶先生你其实是有办法的……”卞荆慢吞吞地说完自己的想法,等了半晌,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他猛然抬头,这才发现面前的廊道早就空无一人。
那个雪白的身影,不知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消失了,仿佛从未出现过。
“呼——”
雨后的微风穿过一片狼藉的庭院,吹拂着卞荆的面颊,带来丝丝凉意,也将他乌黑的头发吹得一阵乱飞。
庭院的草木随着风微微摇摆,如同掀起波澜的林海,哗啦啦的声响此起彼伏。
廊道下的黑发少年突然伸手,在风中拈住了一枚细小的白色花瓣。那花瓣精致而纤薄,小小的一片,在日光下显得晶莹剔透,如同从高山落下的一片雪花。
……
忐忑不安地离开叶宅,卞荆在书肆门口一直蹲到了半夜,才在道路的尽头看见了熟悉的身影。
此时,衡灵镇已经没有了一丝灯火,四周一片漆黑,只有蛙叫虫鸣依旧不断,一声和着一声,不像在奏乐,更像是两口子吵架,一方没说完,另一方又骂上了,目的就是要盖过对方的声音,有一直要吵到天亮的气势。
如果不是卞荆突然增强了感知,他根本认不出远远走过来的人究竟是谁。
那是个上了年纪的老者,须发皆白,步履稳健,可一身掩藏不住的疲惫让他平添了几分佝偻,像是骤然又老了几岁。
“薛先生!”卞荆唰的站了起来,他想高声呼喊,但顾忌到街坊邻居此时正在酣睡,不得不压低了声音。
只是他大半夜的这低声招呼,显得有些鬼鬼祟祟,尤其是怀中还抱着一只昏昏沉沉的小白狗,整个人活脱脱就是偷狗的狗贩子。
“嘶,你怎么在这?”薛牧山走近一看,很是惊讶。这小子不是该上陵隅峰去吗?怎么蹲在这里?
“师尊她……唉,说来话长。薛先生,赶紧开门吧,我腿都蹲麻了。你说你没事设什么阵法,害得我门都不敢摸。”卞荆说着,抱着狗跟着薛牧山往书肆大门走。
跟预想的不同,薛牧山并没有直接撤去阵法,而是俯身在门边的破花盆里翻找,找出一枚锈迹斑斑的钥匙,打开了挂在门上的黑铁大锁。他双手一推,打开书肆的门,就这么跨了进去。
就这样?这么凶险的阵法……用钥匙开?
卞荆看着骤然消散的陷阱阵法,一阵愕然。
薛牧山进门,拿出火折子点了灯,又脱下满是灰尘的外袍,用力拍打了几下,随手挂在门边,头也不回地说道:
“呵,你在门口蹲了一天,就没想着去翻翻多出来的花盆?我这些年教你阵法,告诉你要细心,要细致,看来是都喂狗肚子里了。”
“那谁能想到您把阵眼设在锁孔里。钥匙就放在外面,万一被人发现了,阵法不是形同虚设?”卞荆低声嘟囔道,整个人蔫蔫的。
他已经很困了,尤其是回到了衡灵书肆,一瞬间有种安心温暖的气息围绕过来,心绪更加放松了,连眼睛都不想睁开,想直接躺倒在地上。
“出门几日,累了吧。”薛牧山拍拍少年的后背,示意他赶紧回后院去睡。
“不累。”卞荆死鸭子嘴硬,根本不认。
“好好好,既然不累,明早起来,跟我一起去把鸡棚重新搭了,过几日有大风,我怕被整个吹走。”
“……一定要明早吗?明晚行不行?”
“你还想一觉睡到晚上去?”
“这待会儿天都亮了,一沾枕头就要起,要不咱别睡了,现在就去搭鸡棚。”
“……废什么话,赶紧睡去。”
“哼。”
“……哟,你还哼哼?”
随着衡灵书肆的灯火渐熄,二人絮絮叨叨的话语越来越轻,最终隐没在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