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安懿双眸黯然,虽上一世已经见识到了此人是何等的狠辣果决,但她依然赞许裴荣辰对长信宫的控制力,说封锁消息便没有一点风声走漏出去,若是自己呢?
长公主府上上下下都是李家人,自己连公主府都不敢贸然回去。
裴安懿拧了拧手中的被褥,终有一天,她会叫着公主府的人只认一主。
不过她的风声没有走漏,倒是有别的风声走漏了出去。
一夜之间,长安第一公子顾柳然的断袖之名传遍的都城,成为百姓茶余饭后最大的话茬子。
且说那日王阿花将人一脚踢晕之后,气不过,便又折返回来,将这位顾公子的衣衫扒拉凌乱,又在外面的侍卫当中选了个倒霉蛋,两人一齐扔到了床上去。
最先发现的是御膳房那边的一个小黄门。
那小黄门自幼便入了宫当了太监,哪里见过两个男人做这样的事情,当场便嗷了两嗓子,这一呼便叫周围的宫女都知晓了。
宫里四四方方的天是何等压抑,日复一日的差事是何等无聊,闲暇之时三五黄门女使聚在一起,便也同寻常人一般闲话八卦,谁又与谁一道对食,谁家宫里又如何如何了,这等桃色秘辛就如同滚烫的油锅中滴入了一滴水,点燃了整个在宫墙内当差的人的好奇心,于是这个消息一传十十传百,短短一夜之间,人尽皆知。
倒不是说男人不能断袖,好男之风也不是没有,世家公子养男宠也不是什么稀罕事情了,但坏就坏在,顾柳然平日里将自己的形象经营得太好了,风光霁月,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中人一样,不知是多少闺阁女儿家的梦中情郎。
登得越高跌得越疼,落得如今这般声名狼藉的下场。
裴安懿用完早膳便回去了。
该面对的总归要面对。
马车吱吖吱吖穿过市井,关于顾大公子热热闹闹的议论声也自然传到了裴安懿的耳朵里。
裴安懿眼中显出一丝惊诧。
坐在一旁的王阿花见状,凑到她家殿下的耳畔,压低声音,将此事的来龙去脉言简意赅地说了说。
待在裴安懿身边她越发的放松了,言毕还俏皮地朝着她家殿下眨了眨眼,露出邀功的模样,摇头晃脑道:
“殿下,像我这样贴心的侍卫可不多了,你要赏我什么呀?”
这副模样逗笑了裴安懿,裴安懿从昨日起便蹙着的眉头舒缓开来,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声音也比平常轻快了许多,道:“你想要什么,孤便能赏你什么。”
这一问倒真把王阿花问住了,自从来了长公主府,长公主待她极好,吃穿用度都没短了她的,她又是一个比较容易满足的人,还真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
王阿花思索了一会儿,笑道:“暂时想不到有什么想要的,这样吧,我呢,先把这个赏赐留着,之后再用。”
望着面前人儿笑盈盈的脸,裴安懿感觉心里原本沉重的,往下坠着的东西忽然间松快了不少,她也忍不住放轻了声音,道:“好。”
马车入府,翠微前来迎她。
翠微抬手欲扶她下马车,她睨了一眼,自顾自地缓缓走下马车。
翠微神色一滞,露出欲言又止的神情,缓缓跟在身后。
入府之后,王阿花眼中划过惊诧,一夜未见这府里俨然换了一副模样,廊道上堆满了大大小小的装着金银首饰的箱子。
看起来就像是哪家突发横财成了个暴发户一般。
待到走入内院之中,裴安懿屏蔽左右,厅内只留王阿花与翠微两人。她坐在黄木雕花椅上抿了口热茶,面目表情,不怒自威,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
“舅舅同你说了什么?”
翠微跪了下去,沉声道:“相爷下令,叫我们若是发现殿下不见了,不要搜寻。”
“不要搜寻?”裴安懿指尖轻扣茶托,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问道:“那你可知,舅舅原是想将我送去哪里?”
“老身知道,”翠微沙哑略带点苍老的声音响起,“相爷说,把殿下许给顾家,这也是为了殿下好。”
翠微将头伏得更低了,口中继续道:
“相爷也是为殿下好!”
“若是不嫁那顾家子,殿下便要去和亲了!”
“和亲?”
“殿下回来得晚,应当是还没收到消息。”翠微抬起头来,徐徐道:“多伦王子昨日在春日宴上,当众求娶殿下。”
闻言,如有一道惊雷在王阿花的头顶炸开来。
裴安懿闻言并不慌乱,只是她心中惊诧,上辈子那多伦王子对张氏女一见钟情,这辈子竟然要娶她。
不过左右新帝还没有下旨,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裴安懿冷声道:“孤知晓了。”
翠微又看了一眼王阿花,“说要双喜临门,不光要求娶殿下,还要求娶殿下的……贴身女使。”
第二道惊雷在王阿花的头顶炸开。王阿花瞪大了双眼,那桃花眼鹰钩鼻的小子要求娶的贴身女使必然不是年岁能做他的娘的翠微,那便只能是……自己了。
啪!
精美的素瓷茶托顿时便化为碎片,四溅开来。
裴安懿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手中伤口似乎是崩裂开了,用来包扎的帕子上又渗出了丝丝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