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阿花觉得自己这个女使兼贴身侍卫做得颇为自觉。
见她选了个离自己最远的位置坐着,裴安懿眸色暗了暗,脸上的神色却无半点改变。
“等会去的时候,多给车夫一些银钱,”裴安懿看了眼外面的大雨,“就从我私库里支出去。”
没料到裴安懿会说这个,王阿花微微挑了挑眉。
这位长公主殿下,远比看上去要心软。
雨下得又急又大,饶是王阿花撑伞时将伞往□□斜了许多,裴安懿的裙角还是被沾湿了。
本着拿一份俸禄就要做一份事,如今她在长公主府里拿着女使和侍卫的双份俸禄,自然就要做好这两件事,王阿花见湿了的裙摆,没多想便蹲下前去拧了拧裴安懿的裙摆,道:“殿下,长公主府很快便到了。”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感觉到长公主的身形僵了僵。
许是冻得身上有些发僵了,王阿花没多想,一边拧着裙摆,一边觉着这位长公主养尊处优地长大,不太经得起冻亦是正常。
王阿花手劲儿比寻常人大,那裙摆拧得极干。
面前的人俯首在她的裙摆,细心地帮她拧干裙角,又见她左肩不知道什么时候失了大半,裴安懿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半点声响。
王阿花低着头专心摆弄着裴安懿的裙摆,完全没有察觉到狭小空间里另一个人的半点异样。
裴安懿将马车左侧的帘子轻轻掀开了个小孔,冬雨顷刻间便见缝插针地飘了进来,夹杂着细小的冰雹,打在手心,裴安懿的手心微微作痛。
飘忽进来的凉空气叫她透了口气。
“殿下。”王阿花见这位长公主掀着帘子出神,由着雨水打在手心,王阿花心里惊道莫不是被冻傻了吧。
裴安懿的思绪被拉了回来,借着出府的机会,她想同她讲些平日里她不会在府里讲的话。
“翠微姑姑,是我母后在我很小的时候指给我的。”
王阿花一愣,这话没头没尾地不知道叫她怎么接,想来想去,她挤出了个笑容,道:“原来翠微姑姑是看着殿下长大的。”
裴安懿声音淡淡,接着道:“长公主府内院里上上下下皆是家仆。”
“不过不是裴家仆,是李家仆。”
这话说得很明白,活了两辈子的王阿花再迟钝也琢磨出来了其中的意思。
重点不在于翠微姑姑自小便跟了这位长公主,而在于翠微姑姑是先前的李皇后如今的太后一手指派的。
可以说是从小照顾,也可以是从小监视。
至于整个这个长公主府……怪不得只将她带出来。
雨势渐微,刚入府,便有一老仆前来传话,说府上一刻钟之前来了位做官的。
裴安懿显然是早有预料,听闻这个消息并不感觉到惊讶,微微颔首,道:“上好茶,叫他再等等。”
王阿花见裴安懿裙摆上落下的点点水渍,思忖着这位长公主怕是得沐浴一番换一身衣服再去见人,于是上前道:“殿下,可要热水?”
裴安懿将目光短暂地在她的身上落了落,简短地说了三个字,“要冷水。”
言罢顿了顿,裴安懿的目光忍不住朝着王阿花湿了了大片的左肩望去,“冷水孤叫别的女使去弄,你先去换上干衣物。”
王阿花愣了愣,道了句“喏。”
她上辈子是信王豢养的众多杀手中的一个,没见过信王也没见过长公主这样的掌权人物。
这位公主在民间的声誉可以说得上是历来最差的,相传她欺压百姓,喜欢上了谁便喜欢将良民掳了过去养做面首,百姓便在人后给她安了个称号“匪公主”,故而她对这个长公主的印象着实不大好;而反观信王,以孝悌流芳,百姓之间皆有贤名,后来做了太子之后更是广做好事,甚至亲自来施粥,,在民间声望极大。
而她到了长公主府之后,觉着这位长公主虽然待人接物皆是冷若冰霜,但却是个面冷心热的,处处予她周全方便,如今看来,上辈子的传闻并不实在。
王阿花麻利地回去一趟换好了衣服,路上小廊回转,雨声滴答,王阿花紧了紧身上的小袄子,快步走去浴池。
浴池中放满了热水,周边放着一桶冷水用来调节温度,王阿花哪知自己刚到,便看见长公主在浴池旁边打来一瓢凉水,直直往自己头上浇去。
“殿下!”王阿花惊呼出声,这寒冬腊月的,地上的冰碴子都怕是结了三层厚了,天寒至此,如此折腾怕是会大病一场。
她想不出来裴安懿为何要如此折腾自己,虽然她老觉得这位长公主是个冰美人,但不至于她真的要把自己变成“冰”美人。
凉水浇下,裴安懿的神色一如往常般淡漠,连眉头都没皱半分。只是在听到王阿花的惊呼之后脸色有了一闪而过的不自然。
“随我去偏厅,见一位贵客。”言罢,裴安懿便湿着衣裙走了出去。
王阿花跟在离这位长公主半步的地方,看着这位长公主的背影。腊月阴风阵阵,而这位长公主穿着一身湿衣物,走得不慢不快,步步生莲,从容雍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