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是稍作调整就能避免咒力殃及的区域,但她想,这个男人大抵也不在乎这点微不足道的财务损失。
月见面色平静地对突然受了惊吓的男人稍作安抚,顺便提点:“像这样的攻击,她那双常年握手术刀的手无法做到。”
“不愧是一级。”刚才还数落她的男人情不自禁地夸赞。“那么这里还有其他诅咒吗?”
“楼下有两只等级更低的,”月见说:“等我走之前会顺便处理掉。”
“谷川小姐不必着急走,”听出月见言外之意的男人含笑:“离聚会开始还有一个小时。”
“我只答应负责祓除咒灵的工作,况且我的衣着不适合参加名媛的活动。”
月见推拒,但她没有急于离开。自从她来到这里后,就隐隐感觉到一股异常的咒力流动。
“佐藤先生,你有没有收藏像咒具一类身上带有诅咒的东西?”
月见担心他不理解,将手里缠上符咒的短剑伸到他面前。“例如这个。”
听说有钱人会收藏一些古玩稀缺之物。如果是知晓外表平平,但附着诅咒的咒具的真实价值,想必也会有酷爱猎奇之人收藏一二。
怎么看,佐藤先生都应该忝居其列才对。
对方讳莫如深的笑容,印证了月见的猜想。
“在咒术师面前,一切秘密都会无所遁形吗。真了不起。”
“我可以看看吗?”月见对她提出的不情之请做出解释:“带有诅咒的东西容易吸引诅咒,即使是低等的咒灵,盘踞在这里也会给人带来困扰。”
“请跟我来。”男人起身,故作慷慨地示意:“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这句话听起来不怀好意,如果她不是身手矫健的咒术师,多半也不敢听了这话就跟着陌生男人走。月见没有察觉到多余的异常,如果只是普通人设下的机关,即使她闭着眼睛都能轻易对付。
***
某个角落,一扇看似不起眼的暗门悄然开启,就像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入口。男人推开门,月见跟着他踏入了一个幽暗的空间。
灯光随着踏入的脚步声缓缓亮起,光线神秘地唤醒了巨大空间里沉睡的阴影。
这里的陈设老旧,不似外面豪华,像是有人刻意保留了它破败陈旧的诡谲氛围。
月见四处观望的目光被一个缓缓升起的升降台吸引,它像是戏剧院的搭台。
天花板上,几只天使的装饰物错落地降下,黑色的羽翼光泽暗沉,倒挂着,仿佛沾染了夜的墨色,邪恶却美丽。
就像是———堕落天使路西法。
———【姐姐,你会在意他们对我做过什么吗?】
时空像发生错乱一般,她的耳畔传来不属于这条时间线的幸子,用微弱的声音在临终前对她说的话。
———【被当众扒衣服,像展示秀一样给倒悬天使羽翼的看台下的人们观赏……】
是在这里吗……
竟是这里……
———【甚至他们妄想抽取我的术式,将这份看似神技的能力归为己用……】
不同时空的画面发生奇异的交叠,月见眼前的升降台面渐渐渗出了鲜血。她仿佛看到幸子站在台上被当成观赏的异类,那无助的眼神,颤抖的身体,以及那些看台下人们冷漠甚至带着嘲笑的目光。
一切都仿佛身临其境,令人绝望。
“佐藤先生……”
月见的声音冷得仿佛能凝结空气,颤抖着,面对那个走上看台的男人。他从一侧的阴影中推出一个移动货柜,脸上挂着得意洋洋的笑容。
她面无表情地问道:“你这里……是不是藏有一把能够吸收他人术式的咒具?”
“谷川小姐,你是如何得知我一直在寻找这个的?”男人似乎毫无戒备,随手从一堆普通的武器中取出一把短刀,然后跳下展台,像是在炫耀自己那可笑的身段。
他走到月见面前,将手中的短刀展示给面色苍白的她观赏:“我已经被骗了好几次,麻烦谷川小姐帮我鉴定一下,它是否真的拥有你所描述的力量。”
“……你一直在寻找这把咒具,究竟想要做什么?”月见虽然不清楚它的真实能力,但她能感觉到这把短刀附着的诅咒,是她能感受到的,这里所有诅咒的总和。
男人轻蔑地笑了一声,如获至宝般,高兴地收回了咒具。
“看来这把的确是货真价实的咒具,没有被那些骗子又一次骗走我的钱,真是太好了。”
“佐藤先生——”月见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拥有财富和权势,就可以为所欲为——我从小生活在奢华之中,一直将这个信念视为至理,直到遇见咒术师这个群体。”男人失神地望向看台,仿佛看到了堕落天使向他伸展羽翼。
“和随时能施展神技的咒术师相比,普通人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存在。”
“所以……你想通过这把咒具获得‘神力’。”
“这是我多年前年少轻狂的执念,”男人笑着说,“坦白告诉你,在经手了无数个赝品的过程中,我甚至考虑过寻找一些弱势的野生术师来试验这把咒具的效果。”
果然……
月见顿时感到胸口闷热,透不过气。过去的回忆如千斤顶压在她身上,她连伸手挣脱它的勇气都没有。
所以……幸子被迫成为诅咒师,是因为这个俱乐部的会员,是因为这个男人……
想到这个事实,月见不禁浑身颤抖。炎热的三伏天里,她甚至能闻到渗出的汗水散发出血腥的气味。
“但我没有这么做。”佐藤先生及时的否认,恰逢其时地拉回了神志濒临崩溃的月见。
……
她渐渐清醒地认知到,她根本无法对这条世界线里的人做任何审判。
幸子被救了下来,无论她曾经经历了什么,那都是第二次世界线的故事。而在这个世界线里,佐藤先生没有犯罪,不必为此负责,而幸子也没有那段可怕的记忆,她在硝子身边开心地长大。
可是……她谷川月见一人记得所有。
她记得幸子死前无望的后悔呓语,她记得自己杀死幸子时沉痛的悲泣,她记得她对将幸子逼成诅咒师的坏人深入地狱的憎恨。过往的一切,在世界线发生改变后却更加清晰凌厉。
只有她一人需要在记忆错乱的边缘寻找生路。此刻,她竟有些庆幸。
“佐藤先生……”回归真实后,月见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试探地问道:“如果这把咒具真的拥有你所期盼的力量,你打算怎么做?”
“如果是真正的宝物,自然要高价卖给咒术界的那些老古董了。”男人不置可否地笑了:“年轻时总有疯狂的一面,但比起‘神明也要奔波打工’的人生,做个享受生活的普通人也没什么不好。”
随着佐藤先生的话语落下,月见也及时调整好了情绪。然而就在这时,她敏锐地捕获到到从他们刚刚进入的暗门里逐渐走来的脚步声。
机敏地取下随身携带的细剑,利落地揭开咒符,她的视线随着某个逼近他们的人影愈发警惕。
“怎么了,谷川小姐?”
佐藤先生看到月见警惕的动作,循着她的视线望向暗门的方向,这才注意到一名身着五条袈裟的黑发男人正向他们走来。
他的脸上挂着慈祥的笑容,举止优雅,完全符合佐藤心中神明的形象。但那慈悲笑容的背后,却隐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危险气息。他走来的每一步,都带着一种不可抗拒的压迫感。
月见的心跳如同被某种不可见的力量牵引,猛烈而急促地跳动。一种前所未有的紧张和恐惧在她体内蔓延,她的直觉告诉她,面前这个男人非同小可。
她的目光锐利如刀,穿透了昏暗的光线。眼前的男人,与她在高专影音室里无意中发现,已经泛了黄的旧照片里的其中一个男孩的形象重叠。
月见确认,这是那个她在过去两次时间线里都不曾正面交手的,但对过去的硝子以及五条老师都有着重要意义的男人。
特级诅咒师———夏油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