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闵气急败坏地掌掴了岑氏。
岑氏面容歪向一侧,瘫倒在地。
气氛变得滞重且晦涩,两人俱是怔愣住了。
岑氏自知失言,不当说这些僭越的话,当下软了气焰,捂着脸呜呜哭起来,翻起旧帐:“不论慈氏死了多久,赵闵,在你的心中,果真还是惦记着她们母女俩!慈氏阀阅煊赫,是高高在上的县主,赵乐俪是嫡出大小姐,我们母女俩,微末之身,登不得大雅之堂,在你心中算得了什么?”
这时候,被父母争执之声惊扰到的赵芷,撞见母亲被父亲掌掴在地,登时红了眼眶,挣脱开管事嬷嬷,扑上前去。
一对母女俩哭哭啼啼了起来。
赵闵显然被严重地刺激到了,看到妇人梨花带雨的面目,又注视着女儿兢惧的面容,饶是汹汹的火气,也被浇灭了去。
他心软了,忙不迭安抚道:“我不会让芷儿嫁给太子,你放心。”
岑氏似乎等着这一句话,渐渐收住了泪渍,问他有什么计策,赵闵说她不用管这些,安抚好母女俩的情绪,他吩咐张嬷嬷服侍她们下去休憩。
这一出鸡飞狗跳的闹剧,好不容易收了场,氛围安静下来,这一晌,赵闵坐在圈椅上,案台上的烛火不安地扭来扭去,橘橙色的烛火,薄薄映照着他的轮廓,衬得他行相颓然落拓。
大女儿是在昨夜突然失踪,很多人说她是被谢圭璋掳掠走的。
从获悉这一桩事体的那一刻开始,赵闵已然连续一日一夜不曾合过眼。
这一桩变故,完全不属于当初计策的一环,是所有人都不曾预想到的,赵闵也不曾预料到。
他永远都记得那一夜,来至大女儿的闺房之中,那一双酷似其母的秾纤眉眸,俨如一潭深湖,淡寂且平静地望向他。
这十六年以来,他不曾将大女儿接回临安,也不曾去姑苏城探望她,
是以,长时间不曾见,将她接回来时,赵闵是差点不敢相认的。
当初,糯米糍巴般大小的女娃娃,弹指之间,长成一位娉婷婀娜的少女。
一颦一笑,完美继承了她母亲的仪韵与气质。
这一瞬,赵闵心中动了一丝恻隐和慈悲。
忍不住嘱咐她,成婚那夜不要乱跑。
但赵乐俪也继承她母亲的性格。
有自己的主见,和自我的意志,并不会绝对地服从于他。
赵乐俪没有将他的话放在心上,那一夜,到底还是出了东宫。
然后……就东窗事发了。
赵闵心中生出一股浓烈的愧意。
他想破脑袋,也无法想到,这万无一失的计划,会出现一个谢圭璋。
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魔头,从不参与政斗,素来只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他背后的主家到底是谁?
赵闵很怕会引起太子怀疑,怀疑他是刻意雇了人,夺走爱女,扰乱篡位之大计。
正思忖之间,暗遣出去的人回来通禀了。
线人先将巷道所发生的暗战通禀一回,又道,“禁军在西市樊楼里,搜出大小姐失踪前所穿的衣物,且在窗扃前发现了出逃的绳索,并未发现尸首。”
这无疑是给了赵闵一线希望,赵乐俪很可能还活着!
很可能是逃跑了。
赵闵又生出一丝焦虑,大女儿自小并不在临安长大,人生地不熟,东市与西市又隔得远,她能逃到哪里去?
加之她身躯孱弱,常有病气。
赵闵当下思及了什么,道:“你们加强人力去找西市的医馆!”
线人纳罕,但没多问,速速领命而去。
-
西市,冯氏医馆。
冯大夫是被妻子曹氏摇醒的,曹氏忧心忡忡说:“你有没有听到楼下有些窸窸窣窣的声响,会不会是进贼了啊?”
最近连续两夜都有宵禁,外头常有兵卒在四处巡守,京城不太平,妻子一直睡不安稳。
冯大夫睡眼惺忪:“你多疑了罢,可能是耗子。”
“你下去看看。”
冯大夫拗不过妻子,只得披上外衣,提灯到了楼下。
好家伙,这不看还好,一看,差点吓走他三魂六魄。
一楼的药铺被翻得一片狼藉,靠墙的一方暖榻之上,半倚着一个白衣女郎,另一个玄衣男子,半跪着,给她包扎足伤。
冯大夫惊恐道:“你们是何人,医馆已经打烊了!”
谢圭璋眉心微不可查地一蹙,赵乐俪能感知到他的弑气。
她摁住他的肩膊,徐缓从榻上起身,对冯大夫见了一礼,道:“我受伤了,他带我四处求医。今番他心急,遂是冒然入内了,未事先通禀,唐突到了您,请您见宥。”
女子的嗓音,温柔而娴淡,天然有说服人心的力量,冯大夫听罢,稍微冷静一下,没好气道:“实况危急也不能破门而入啊,还是得讲讲武德。“
冯大夫朝两人看了一眼,虽然是一对男女,但两人看起来好像也不算很熟的样子,夜深人静的时候,还出现在此处。
女郎有足伤,纤容楚楚,风一吹似乎就能掀倒。
男子一身黑衣,面容上挂着笑意,看起来不像好惹的善类。
冯大夫想起一些不好的事,有些警惕地问:“你们俩什么关系?”
他是看着赵乐俪问的。
赵乐俪自然不能指望谢圭璋作答,怕他语不惊人死不休。
只是,许是淋了一夜的雪,她感到头昏脑胀,身躯一直在发着烫意,她想,自己可能是感染了风寒,悉身没什么气力。
大脑也变得滞钝。
思忖之时,只听谢圭璋道:“我们是私奔出来。”
冯大夫有些不大相信,将信将疑地望向赵乐俪。
赵乐俪不知当说什么,下意识扯住谢圭璋的衣袖,算作默认。
冯大夫本来是有些开始相信了,哪承想,医馆外面传了一阵紧促的叩门声。
杨隐的声音响彻在外头:“我是太子府少詹士,奉太子之命,前来搜查太子妃的下落。”
“你们可有看到一对男女,女子着白衣,男子着黑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