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安在这时披着月色进来,他手里端着一碗药,从大门到内室,药味浓郁,慢慢盈满了整个屋子。
他看都没看坐在一旁的季德芝,想抱起季如意喂药。
“这是什么药?”季德芝拦住他。
“能治好你女儿病的药。”文安眼皮都不抬,想要从她怀里抱出季如意。
季德芝冷哼一声。
“来路不明,你也敢随便给她喂下去吗?”
文安抬头直视她的双眼:“那妻主现在还有别的方法吗?”
季德芝盯着他,头转到一边,闭着嘴不说话。
她确实没有办法了,不然也不会一直抱着女儿只能在这里坐着。文安曾师从玄未归,或许真的有办法。
文安脸上没什么表情,他那双好看的眼睛早没了当初刚嫁进季府时夺人的光彩,他重复道:“她若没好,我随你处置,以命抵命。”
半晌,在室内烛火爆出响裂的声音时,季如意沙哑的声音终于传来。
“好。”
文安立刻上前,把季如意从季德芝怀里抢过来,小心地抱在自己怀里,一点一点地喂下了药。
他轻声哄着:“如意不怕,喝完药就好了……”
整个屋子都陷入了停滞,侍从们站在一旁,季德芝则死死地掐住自己的手心,看着季如意的反应。
月转星移,又过了一个时辰。季如意在喝下药后呼吸渐渐平稳,又过了一阵,脸上的红疹也渐渐变淡。
文安的额头上布满了细汗,他见季如意有所好转,便深深呼出一口气,将季如意裹进被子里,再次交给季德芝。
这药竟然真的有效果。季德芝面露喜色,她闭上眼,心也慢慢放回去,只是抱着季如意的手还在颤抖。
她亲了亲季如意的额头,又将脸贴在季如意的脑袋上,轻轻拍着她的背。
在别人看不见的视角里,一滴泪从她的侧脸上划过,落在季如意的头发中。
文安站在一旁,冷眼旁观。
“果然啊……你女儿的病还真好了。”他似是话中有话,嘴里吐出这一句话,便想要离开。
季德芝的话却让他猛然间停下脚步:“季如意是季家家主和主君文氏的长女,她也是你的女儿。”
那些痛苦、不被注意和爱惜的回忆霎时涌上他的眼前,无数段苦苦哀求的过去,让他瞬间声音有些哽咽。
他停住脚步,双目通红,几乎是控诉道:“是我不想有自己的女儿吗?季德芝?”
“文氏?你嘴里的文氏到底是哪个人?”
季德芝将季如意慢慢放在榻上。她将文安推出内室,然后一巴掌打了过去。
文安被这股力道带倒,踉跄了一下。
他没有管,失魂落魄地喊道:“你这么爱哥哥,为什么不娶他?”
季德芝没有回答他,而是招来侍从,示意将文安带下去。
文安在侍从的手里挣扎着,再没有平日温和端正的模样,而是一声胜过一声地大喊道:“因为你知道,他不会嫁给你,死都不会!”
侍从们噤若寒蝉。第二日,季如意醒转过来,她很活泼,笑着在母亲怀里玩闹,一如从前。
她并不记得自己突发重病的事情,季德芝看着痊愈的女儿,眼眶不知不觉间酸涩起来,她于是抱她在膝头,手指点了点她小巧的鼻子。
季如意笑嘻嘻地靠过去,软乎乎的手臂抱着季德芝的脖子问道为什么母亲的眼睛红了。
……
季德芝从回忆中清醒过来,她坐在女儿的榻前,怀里紧紧抱着她。
“父亲……爹爹……”季德芝握着女儿冰凉的手,心中之痛一如十几年前——季如意还只是三岁儿童,软软地靠在她的肩头喘息,一声一声叫着母亲。
季德芝深深叹了一口气,她唤来自己的贴身侍从,吩咐道:“去把主君接回来罢。”
她又补了一句:“要尽快,越快越好。”
季德芝温热的双手始终握着季如意冰凉的手指,她看着女儿和她肖似的眉眼,如被审判般倦怠地阖上了双眼。
我的女儿,我的如意,万事皆由我而生。那些不堪的过去,不会与你有关。
此时,垂手站在主院外的宋照里略抬了抬头。
她看见一个侍从急匆匆出来,拐去了一条小路,方向是那天她扮作侍从潜入的偏院。
宋照里悄无声息地跟了过去。